第12章 风景（1/1）

没有人能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虞国这位公主向来逆来顺受，被软禁的日子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反抗或者不满。

即使新皇继位，也许诺了这位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城中千万女子求之不得的最高地位。

不得不说薛言的时机挑的刚刚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身边只有随身侍女，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新皇身上，没有人关注到“身体不适”的薛言。

甚至御前侍卫都没能料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突然暴起。

若是幸苍在身边薛言还没有任何寻死可能，然而幸苍刚被薛言支走……

幸苍耳力过人，听见了背后一阵慌乱，许是哪个不机灵的宫人打翻了什么东西吧，幸苍手上动作没停，规规矩矩将香线插入厚厚的香灰。

耳边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雏鹰头一次学飞翔挣脱悬崖一般，又像一滴水落入一锅滚烫的沸水，又或者说，暴雨来临的落到地面的第一滴雨。

一个转身的功夫，众人宛若一锅炸开的沸水吵闹了起来。

最开始的尖叫声是从薛言身边的侍女传出来的。

然后是城墙下等待的官员，亲眼目睹了身着喜服的新后从高处落下摔倒在面前，面目全非，鲜红的血液一点一滴沾染鲜红的喜服，使其变得猩红，再渗入雪花中。

待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时，朝臣哆哆嗦嗦跪了一地。

最先行动起来的是御前侍卫，不愧是幸苍带出来的亲兵，迅速的管制住了吵吵嚷嚷的人群，防止冲撞到新帝。

幸苍步伐沉稳的踏下台阶，来到城墙边上，探身看下去。雪地中盛开了一朵暗红色的花。

新帝脸上一贯的笑容不见了，脸色阴沉的可怕。

“唔……我还以为能看见牛头马面再参观一下阴曹地府呢，没想到头七回去看看的机会都没有就飞升了，然后就莫名其妙的被抓来这里干活。”

薛言脸上看不出悲伤反而将瓜子嗑瓜的咔咔作响。

炎殊听完了整个故事，心疼一般抱住薛言。

薛言愣了愣，拉开炎殊，看着炎殊的脸，像是要看出一朵花来。

沉吟半晌，又拍了拍自己脑子，怀疑一般自言自语：“怎么活活像死的不是我是你啊，你难过个什么劲？”

这仙界的小仙共情能力那么强嘛，听个别人往事都能像死的是自己一样。

薛言看着炎殊一副死了老婆不说话的样子，蓦然被传染了一分悲伤，轻轻回抱了炎殊一下，像安慰小孩一样拍了拍炎殊的背，哄道：“不难过不难过啊，都过去了。”

不得不说美人连难过都难过的那么好看，反正美人先投怀送抱的，自己这可不算占人便宜吃人豆腐，薛言心中默默的想。

炎殊定了定心神，开口问道：“为什么寻死？”

薛言拢了拢桌上瓜子壳，把它们归成一堆，抬眼看向炎殊沉吟道：“三个原因吧……，第一是，我怀疑我父皇是被他毒哑的，虽然我没有任何证据，还有我父皇莫名其妙的病，父皇擅文不擅武，但是也正值壮年，之前没有任何生病迹象……我无法跟伤害我父皇兄弟的人在一起。”

“第二是，若是他真的是我皇叔，有违伦理纲常，我过不了自己这关。”

“第三是，跟他相处我真的觉得十分不适，就像是捕食者和被捕食者的不适应。”

“他需要给百姓一个交代，之前是我，作为皇后支持他所谓的，兄长禅位于他，我站在他那一边，过不了多少日子他就可以随便寻个由头暗中处死我父皇。”

“但是我若是死了，他必须保证我父皇活着，来证明自己没有戕害手足，哈哈哈，想到那个人要绞尽脑汁给百姓交代自己选中的皇后为什么会自戕在大婚之日，在百官之前，在祭拜列祖列宗之时，我就觉得十分开心。”

“我那可怜的弟弟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或许对百姓来说，那个人会比我父皇在政绩上更出色，但是对我来讲，我无法原谅自己跟那个人在一起，无论想到哪个理由都能让我夜不能寐。”

薛言说了一大堆话说的口干舌燥，正要伸手倒茶，炎殊仿佛预料到一般先一步动手倒了两杯茶，分了一杯给薛言。

薛言接过茶咧嘴笑着道了声谢，拍拍炎殊手臂继续安慰道：“不难过了吧。”

手中的瓜子吃光了，薛言又摸了一把抓在手中，砸吧砸吧嘴继续说道：“况且我这不还因祸得福飞升了，我都不太明白自己哪来的机缘得道成仙。而且，最重要的是——”薛言顿了顿，哭丧着脸“我可能是最废的一个小仙了，那话本里头神仙不都有法力的么，我还跟自己是凡人时候一——模———样啊。”薛言抱头发出了哀嚎。

炎殊轻声开口安慰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没有与仇人虚与委蛇，尽自己所能保护了身边的人，对得起自己的国都和子民。”

薛言弯起眼睛道：“真的嘛，我都不知道我那么好。”

炎殊也弯起了眼睛，摸了摸薛言头发哄道：“是的啊，小言一直都很好，遵循本心。”

夕阳的余晖透过马车窗帘撒在炎殊身上少许，金灿灿的光芒照耀着炎殊黑色衣袍织金暗纹，爬上炎殊弯起的嘴角，薛言愣愣的看着炎殊，听见了自己心脏传来了从未有过的砰砰狂跳。

昔日在皇城中薛言也不是没见过颜色出挑的男子。

他们或衣冠楚楚、博学多才，于唇枪舌剑的口舌辩论中展现自己的意气风发；或身躯伟岸、孔武有力、于不凡的身手中凸显自己的英姿飒爽；又或者如幸苍那般步步为营、滴水不漏，于悄无声息间运筹帷幄。

但是从未有一人如炎殊这般，如那洒落在黑色暗纹锦缎上丝丝缕缕的阳光，让薛言绞尽脑汁穷尽毕生所学想不出一个适合的形容词，大脑仿佛罢工一般出现一片空白，心脏不合常理的自行增快了跳动速度，让薛言整个人出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如若非要用一句话来描绘，薛言想，那应该是——

你是我从未见过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