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兄弟分别情难自已(1/1)
正是暮色降临,灯火通明的梵南王宫里,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萦绕,宋灵公饶有兴致地看着乐姬们扭动腰肢。
“国君,周礼规定只有周天子才可以使用八佾,诸侯为四佾,您用如此多的舞姬来演奏音乐,已经是违背了周礼。”宋国的太史叔瞻看着宋灵公竟然得意忘形的公然挑战周礼,不得不好言相劝。
只是叔瞻已经是一把年纪须发皆白佝偻着背的老人,宋灵公看在他年事已高的份上,不和他计较这话,虽不喜欢听,面子上依然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他道:“老大夫,可否听寡人一言:文王兴周,武王伐纣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自平王东迁后,周室日亦衰微,无论是芈姓楚国、还是嬴姓秦国、还是姜姓齐国,他们哪个不是八佾舞于庭?这么多礼崩乐坏的事情难道你看不见吗?怎么独寡人不可以越礼?”
别看宋灵公只知沉迷酒色,其实天下的形势他还是看得清,如今的周朝就像一条垂垂老矣日薄西山的苍老,再也不复昔日的鼎盛,他宋国为何不能在这乱世中取而代之姬家天下呢?
看着野心勃勃的宋灵公,老叔瞻叹了口气,即使知道周王室只是一个摆设和吉祥物,但是周朝毕竟统治了华夏大地将近四百年的时光,如今王朝气数将尽,作为周朝老臣的叔瞻心里有些难受。
“难道国君真有窥探天命之心?周室养士四百年,想要推翻它进而一统天下不是那么容易的。”叔瞻叹着气说道,他当然明白宋灵公的心思,可是空有野心没有实力怎么能行?
“哼,你可不要忘了,你不是什么周人,你是我宋国的子民。要知道我宋人原本就是商汤、盘庚的后代,当初武王姬发封先祖微子启于此地,建国为宋,以奉我大商王室的祭祀。可是正因为不是他姬家人就被中原姬姓宗国排挤,难道宋人有殷商血统在周人眼里是原罪吗?如今姬周天下四分五裂,岂不正合寡人之意?商汤、盘庚在上,看着我商弃疾复国吧!寡人要在这乱世中恢复大商的荣耀!”宋灵公越说越悲愤,甚至从君位上起身而后跪地拜他身后的玄鸟铜像。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君父说的对,我大商的子民岂可听卑贱的周人呼来喝去?”正当殿内君臣二人争执不休时,忽然从殿外又传来一个嚣张的声音。
“国君,是公子獠来了,臣可否回避?”一听这狂妄桀骜的口气,叔瞻就感到头疼病又要犯了,明明一个宋灵公就够他应付了,可是这公子獠的骄奢淫逸比其父宋灵公有过之而无不及。
身为宋国三朝老臣的叔瞻明白这父子俩志大才疏,他们的身上都有一种不可一世的商王室的骄傲,只可惜宋国迟早要毁在这对父子手里。
“叔瞻大夫,你就留在这陪寡人饮酒享乐,你有什么可回避的?再说寡人难道会和自己的儿子说些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吗?你也太小看我们父子了。”宋灵公显然觉得老叔瞻太过遵循周礼,一个劲地想挽留这位忠厚正直的老臣。
“对呀,虽说你这个糟老头子说话老是咬文嚼字的让孤听不懂,但是孤心里明白你是个正直的人。”公子獠也假心假意的挽留叔瞻。
“那好,既然国君如此盛情,那老臣有话讲。”叔瞻挺直了腰,好似要说什么很重要的话。
“大夫请讲,寡人洗耳恭听。”宋灵公也感觉到叔瞻气场的不一般,神色严肃起来。
“日前老臣接到一封来自许国的邸报,许国国君姜威远称:我儿无亏已如约遣至贵国,怎么贵国的质子还不送来?臣请问国君,是否要如许侯所说从您诸子中择一子送去许国为质?”叔瞻将心事娓娓道来,本来他今日进宫就是为了此事。
“这...”宋灵公陷入了沉思,随后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大儿子公子獠了,似乎在思考让大儿子去做质子是否妥当。
商獠可不想去北蛮苦寒之地的许国当什么质子,于是极力摆手道:“这怎么可以?我宋国乃周室亲封的公国,君父贵为公爵,宋国几百里的江山都是您的庭院,难道还怕区区一个边陲小国?不如杀了许国质子,再禀报周天子许国心怀不轨讨伐之,必能扬我国威。”
“不可!若真是这样做,我宋国可就失信于天下了。”叔瞻急忙劝谏,他不能看着宋国走向绝境,于是极力劝阻宋灵公:“国君,依老臣之见,大公子獠所言乃是胡言乱语,足可见其性情乖戾,不能代表我宋国去做质子。国君诸子中,唯有二公子狡温良恭俭又已成年最为合适,国君不如派他前去。”叔瞻白发苍苍,一脸的诚诚恳恳。
“对对对!二弟去最好,他是君父看重的儿子,又是王室宗亲,孤的心腹兄弟,又不比其余八位弟弟们那样小,非他不可!”商獠迫不及待撺掇着宋灵公选择二弟商狡做质子,原因是商狡乃是太子兰的左膀右臂,若他留在宋国迟早是个祸害。
,显然叔瞻提议的人选正合他心意,
“好了,叔瞻提议的人选正合寡人心意,就依大夫之言,差公子狡去许国为质。”宋灵公挥了挥手,好似这个二儿子在他心中毫无地位一般,其实商狡本来就是他和宫女所生的,对这个不温不火的儿子他素来无印象。
“君父英明,相信二弟定能完成君父重托。”商獠一脸忠心耿耿为宋国着想的样子欺骗了宋灵公。
见质子人选已定,宋灵公也享受着儿子的彩虹屁,自满道:“我儿,告诉你吧,从今以后,天下的美食要尽我父子所享,天下的美酒要尽我父子所饮,天下的美女要尽我父子所御。”
岂不知宫殿的帷幕之后,有一位身穿灰衣头戴宫帽的寺人将他们所言所想一字不差地禀告给了太子府,原来为了能让辅佐的少主太子兰顺利继位,许言早在宋灵公身边安插了眼线。
“这可如何是好?兄长他绝不能去许国,他已经够可怜的了。”太子兰眨着眼睛,好似在为公子狡的命运难过。
“世子此话怎讲?”许言看着低着头的太子兰,有点好奇他说公子狡可怜是什么意思。
“师父,您不知道我兄长公子狡的身世吧。兄长他的母亲生他时难产而死,导致他从小就有寒症,如此羸弱的身子骨自然为君父不喜,也养成了他自卑敏感的性格。我得君父看重,被立为宋国世子。我的大哥公子獠因此咬牙切齿,处处和我作对,没有一天不想把我从储君的位置上拉下来,但是我的二哥公子狡却一如既往的支持我。在您未至我身边时,就是他在朝堂为我筹谋,长久的劳心劳力耗损了他身,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如今他还未养好身体就要远走异国他乡,这让我如何放心?”
作为太子商兰的老师,听着学生这样真诚的在自己面前吐露心声,许言满意点点头,其实这孩子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却是难得的早慧,知道什么人该拉拢什么人该打击。
“既如此,不如遣一可靠之人跟着公子狡前去许国,一路上也好保护他的安全,如此太子您也放心了。”许言温柔道。
“师父说的有道理。我明天想见见兄长,和他一起吃饭,我想为他饯行...我常常想,若是他离开了宋国我一定不舍得,可是我没想到这一天来的那么快?”商兰垂头丧气。
“你不是还有我吗?我会代替他陪着你的。再者你不能气馁,要知道你那强势的大哥正虎视眈眈你储君的宝座。”许言鼓励失落的太子兰,希望他坚定对抗公子獠的决心。
“我和公子狡虽不是一母同胞,可是我们是一个父亲所生的亲兄弟,他陪着我长大,可是现在却不得不被迫离开母国....若是我有一天能坐在宋国君王的宝座上,一定要接哥哥回来。”商兰眼中闪过一丝坚决,眼神变得锐利无比,似乎对君位跃跃欲试。
“人生总是充满了种种悲苦,可是我们还是要怀揣着希冀,依然要对未来抱有美好的期盼。换言之,就是太子您未来做了国君也不能胡来,反而要广开言路,招贤纳士,做一个知贤善任的明君。”看着被激发出雄心壮志的太子兰,许言淡然劝诫道。
“也许天意如此,生在幽暗的宋国宫廷,我本以为此生要独自面对黑夜,和我那十个哥哥为了君位拼杀,所幸上天待我不薄,将师父您带到了我身边。”商兰望着夜空的繁星点点,感受着有许言在身边的安心,此人见识心性都远超自己,真乃翩翩君子,盖世人杰。
第二日公子狡如约而至,只见他只着一袭布衣,整个人气质温柔且坚定的气质,看起来就像个温文尔雅的文弱书生。
“ 兄长,过几天你就要孤身一人去许国了,弟只恨不能随兄左右,往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商兰想着离别在即,脸上倍感落寞。
公子狡却一脸云淡风轻道:“我奉君父之命,到许国去做人质,是为见证两国友好而去。只是我已在商丘城待了十八年,如今要离开生我养我的宋国,还真有点舍不得。”说着他拿出了随身携带的洞箫吹奏起了宫廷雅乐,一曲奏罢,兄弟二人脸上已是满面泪水。
“弟弟!”
“哥哥!”
商兰和商狡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伤感,抱在一起落泪。
许言诧异于他们兄弟生在王宫却能有着如此动人的兄弟情谊,动容道:“公子善音律,我却善舞剑,不如我为二位公子舞剑助兴。”
说罢许言随手从身后宫廷侍卫的剑鞘中抽出一柄通体银白的长剑,那剑刃白如霜,剑身闪烁寒光真乃宝剑,他且随着萧声舞动四方,他舞剑的动作连贯,招式大开大合,整套剑术阳刚正气,看待了旁边的公子狡。
“人似剑,许大夫你的剑术亦柔亦刚,恰似你为人浩然正气。有你在我弟弟身边辅佐他,我就放心了。”看着白袍银剑潇洒至极的许言,商狡啧啧称奇。
一瞬间,三个少年意气风发地笑了起来,却不知太子府的庭院外,一双充满野心的眼睛正悄悄望着这一切。
公子獠看着院内放声大笑的三个死对头,嫉妒爬满了他阴暗的内心,“好你个太子兰,我就知道你会和那个病秧子二弟腻歪在一起,既然你们这样忘乎所以,我偏不让你们得意。”
他闭上眼帘,一条毒计浮上心头,随后他阴笑道:“幸好我不放心你们,所以过来瞧瞧,果然让我抓住了把柄,堂堂太子居然和庶兄结党,哼,这次我非要在君父面前告你一状不可,走着瞧吧,太子兰,孤早晚要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