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换个活法(1/1)
本来一场声势浩大的庆典,突然被搞成了修罗场。原本祥瑞一身的大公主,突然也变成厄命缠身的不祥之人。
一个穿着破败的小乞丐不知道被谁一把拎起,扔上了皇帝皇后的车驾之上。
“咣当”一声,砸得透响。
小乞丐还没来得及回味痛楚,便被一旁的贴身近卫一脚踢下马车。
小乞丐砸到马蹄之下,惊得四匹高头大马纷纷仰蹄,发出惊恐的鸣叫。
“护驾,护驾!”
人海另一头,禁军总管萧炎大声怒吼。
一排排疯狂的百姓被提来的刀剑刺穿了身体。
人群纷纷向两侧倒下,鲜血满街。
远处看去像是铺了鲜艳的红毯,一路通到永定门口,直逼皇庭高台。
小乞丐的一条腿被落下的马蹄踩个正着。
痛苦的哀嚎声不似人能发出的声音。
眨眼之余,后颈一股刺骨的凉意袭来,小乞丐闭上了眼睛,放弃了一切念想,等待着自己可悲可怜又短暂的一生结束的时刻。
“哇~哇~哇唔”
也不知是被马车惊到,还是突然觉醒了,刚刚还在熟睡的婉随公主突然哇哇大哭了起来。
提刀的侍卫一惊,顿了顿手上的动作,见公主无大碍,便再次挥刀砍向以下犯上,罪无可恕的小乞丐。
每每利刃落下,婉随公主都会猛然抬高了嗓门可劲的嚎叫。
整条街瞬间变得安静了下来。
人群停止了拥挤,侍卫们也都纷纷顿住了屠刀。
一波一波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声从皇帝皇后的车帐内传出,荡气回肠。
那声音像是这世间最纯净的白莲。身处淤泥,却洁白一身,不染一丝凡尘。她用最原始,最单纯,最不掺杂一点念想的哭诉,安抚着失去心智的人们。
这一场由闹剧转变成悲剧的庆典,始于公主的呱呱坠地,终于公主的嗷嗷悲鸣。
死去的人被抬去了城郊荒野集中焚烧,身受重伤的纷纷躺在各大医馆由皇家出钱免费治疗。
伤,残,亡的家庭都得到了皇家拨的抚恤款。
即便这样,百姓们依然不依不饶。
民怨沸腾,责骂声震天,就连朝臣都顶不住压力纷纷上奏朝廷,祈求皇帝涂岸将大公主祭天,以平民怨。
“荒唐,一场意外而已,何以迁怒于一襁褓小儿。”涂岸大怒,却怒不过怒火中烧的悠悠百姓。
“陛下三思啊。”忠臣眼见事态难以压制,纷纷泪洒大殿。
满地跪着心思各异的朝臣,有些是为了平民怨甘愿冒天家威严,有些是跟在后面随波逐流,还有一些揣了坏心思的趁机打压打压皇权。总之,唯有身为父母的皇帝涂岸和皇后溪悦是真的身入炼狱,备受煎熬。
一边是骨肉亲情,一边是黎民百姓。
身处高位,责任和权利旗鼓相当。
成千上万的老百姓静坐在皇宫门口,有的压根与他们无关的也跑来凑热闹。
他们烧毁带有荣安图腾的旗帜,一个人带头便千呼百应的齐声呐喊。
至于喊的什么,那简直是千奇百怪。
有的在向东家追要薪水,有的要求假期长些,有的抱怨睡眠不足,有的嫌邻居家鸡打鸣的太早……
“让公主祭天,帮我们解决问题,公主不死,天理无存。”
就连开得正盛的莲花池都被疯狂的一扫而光,分根不剩,似乎一看到这花,就能联想到那个倒霉的公主,这花和公主确实一样倒霉。
涂岸顶不住压力,却也不可能真的将刚出生的宝贝女儿烧死祭天,于是在多方协商之下,最终决定将公主送去皇家祖庙终身修行,一辈子不得踏出半步。
“小蝶…你说我为何能当上公主?”
十五岁的婉随坐在祖庙黑色屋瓦之上,驼着背,双腿耷拉着一摇一摆。
“可能上几辈子你救了那么多人,福报来了吧。”百幻蝶回答。
“狗屁福报!”婉随嗤之以。
夕阳洒落在墙头,晚霞萦绕身后,诺大的祖庙城墙林立,高台楼阁,却空荡荡的落针可闻。
“啊…………”
婉随大喊了一声,回声悠荡,鸟儿受惊,扑腾起一阵的热闹,之后又是令人发毛的安静。
这十几年朝局变幻莫测,朝中多方势力蠢蠢欲动。
涂岸年迈,皇家威严不复存在,许多事都力不从心,太子涂倾又生性懦弱,整个皇室基本上是被几大家族架空,实权俨然已经耗尽。
这期间他们也去过祖庙祭拜先祖多次,却因为朝臣的种种牵制无法骨肉相见。
“快下来,太高了,危险。”
小瘸子紧张的张着双臂,在墙下左右踱步。
“呵呵呵呵,我这就下来。”
“别,别,公主,不要…危险。”
婉随站了起来,伸开双臂,她面朝天空,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放下一切戒备任由身体自由的下坠。
“我就知道你会接住我的,谢谢你小瘸子。”
小瘸子失了魂魄,全身湿透,公主已经离开了他的怀抱,他却依然环抱的姿势站在那里,站了许久许久。
公主被送到祖庙之时是有奶娘和伺候的宫人的,可接连几年死的死亡的亡,最离奇的竟然有一个伺候的丫鬟掉进茅厕里自己把自己淹死了。
铺天盖地的传闻接踵而至。
公主不祥已成事实,百姓们闻公主名号如见瘟神,甚至有将公主名号刻在木头人上打小人一般每天敲上千遍方能消散心中的恐惧。
再后来,很多小商小贩满大街卖公主画像,其实画的根本不是公主,确切地说连个人都不算,而是一个牛头粉面,青面獠牙的四不像怪物,眼睛流血,鼻子和嘴都连在一块了,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人们把画像买回家,有的用刀割碎,有的用火烧尽,有的放在油锅里煮上一煮,有的甚至附上符咒每日诅咒。
人们心往一处使,佛往一处拜。皆是祈祷瘟神莫要上门,借此消灾解难,祈求来年和顺。
偌大的祖庙一下子变得安静了。
除了日常几个实在没办法贴着避瘟符的清扫仆人偶尔进来打扫下卫生以外,五岁的公主身边便只有一个大她五六岁的小瘸子伺候。
这小瘸子原本是个乞丐,他揭了皇榜,自愿前去照顾公主。
尽管残疾,却也是唯一人选。
“这孩子是疯了么,当乞丐也总比被那个瘟神瘟死的要好啊。”
“就是,就是,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围观的人窃窃私语,投去的目光无比的哀怨和同情。
一个热心大妈走上前去,握住了小乞丐的手,塞了个馒头给他,“孩子,咱们身残志不能残,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必和自己性命过不去呢。”
小瘸子一把打开大妈的手,馒头滚落了多远。
“她不是瘟神,她是祥瑞,她是救过我性命的救命恩人。”
“哎,你这孩子,怎么不知好歹呢,去去去,去的你吧,小心掉茅厕里淹死你自己。”
似乎已经料定了小乞丐的结局,围观的人觉得再无乐趣,便一哄而散了。
傍晚用过了饭,婉随顺着狗洞逃出了祖庙。
正月十五,本应该是阖家欢乐的时候。
婉随坐在桥头,欣赏着花灯,看着漫天绚丽的烟花。
她不准备再回去那个牢笼了,哪怕这样有悖天意,哪怕下一世在无尽道里会遭受更加残酷的折磨。
“去他妈的无尽道…”婉随冷笑。
从这一世以来她就似乎变了一个人,她的恨,没有方向,就像她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一样连恨都显得居无定所。
“前几世我们做好人,做好事,不还是下场悲惨,既然这样,咱们换个活法。”
于是当天晚上婉随便把皇城中心的一处赌坊给烧了。
大火冲天,浓烟滚滚,赌徒们四处哀嚎,逃窜,噼里啪啦的燃烧声比烟花还要响亮。
“有没有见到此人,有没有?”
皇城守卫十几人骑着高头大马,拿着婉随的画像挨家挨户的搜查。
婉随躲在一个破庙里,冷冷的看着冲天的火光,吞噬天地。
“怎么是你?”
一瘸腿少年正拼命的往庙里跑。
“小瘸子,你怎么也跑出来了?”
婉随上前,未等细问,便被小瘸子拉去了破庙后院。
他慌忙的搬开大石,将婉随推了进去。
之后自己也跳了进去,反手又将大石盖上。
漆黑的枯井里,一丝光亮都没有。
两个人在狭小的空间里紧紧的贴着身体。呼吸的起伏瞬间被放大,连彼此的心跳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启禀将军,这里都搜过了,没有!”
“撤!”
马蹄声渐行渐远,小瘸子扭动着身体,艰难的起身。
婉随坐在井里却看到了不一样的天空。
天变成了小小的一圈,因为没那么大了,反而觉得更加亲近。
繁星镶嵌在黑色的玉盘之上,触手可及,有种别梦成真的幻觉。
小小的天地令她着迷,孤独感全然不见了。
小瘸子趴在井口,一张脸占据了半边天。
繁星之下是少年清秀俊美的五官,与璀璨的星空相比,这样纯真的面容也丝毫不逊色。
少年略带着紧张的伸出了双手,憨憨的笑了笑。
婉随没有动,只是那样盯着他看。
少年向上抖了抖双手,又点了点头,婉随依然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