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风微起（1/1）

虞父山。

这是仲康的封地，它其实是一片连绵的山脉，山峦连绵叠嶂，一眼望不到头，山中林密树深，不知林深几许。青女抱着儿子坐在牛车上，看着一路过来山道两侧风景，一阵风吹来，树林中发出呼呼的啸叫声，倒显得这大山特别寂寞。

看守和养护虞父山的有尹府的奴隶都住在将近半山腰的山洞里，能走牛车的山道尽头，到聚住落的地点，还有一条约莫四五里蜿蜒的崎岖小路，这段路是没办法行车的，驾车的管事把牛车停好拴好，把青女扶下车，两人一起沿着小路往上走去。

牛车是仲康悄悄安排的，管事在来的路上告诉青女：“到了虞父山，好好照顾自己和小公子，主君惦记你们，总有一天会接你们回府的。”

青女产后不久，又一路奔波，已经快体力不支了，头昏眼花，管事的话，她并不放在心上，她也不在乎仲康是否真的在意他们母子，只要给她儿子一条活路，让他免于遭受大夫人的毒手就好，对于她自己的话，什么都不在乎。

晌午过后，青女终于支撑着到了虞父山奴隶聚落的洞口。

管事擦擦头上的汗珠，在洞口招呼起来：“霍叔在么？我是大城有尹府来的，送个人过来。”

站在日光下往山洞里看去，黑黢黢的，影影绰绰好像有人影闪动，好一会，一个黑脸汉子从洞中走了出来。管事拱手：“霍叔，许久不见。”

这是管理虞父山有尹府所有奴隶的霍叔，他身材粗壮，个头中等，虬髯，一道自左额斜穿鼻梁至右边脸颊的疤痕让他看上去分外狰狞。他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管事和青女一眼，然后拱手向管事回了个礼。

管家将霍叔叫到一边，垂头低声地说了好一会，貌似将事情交代清楚了，又直起背来朗声说了一句："以后她们母子就交给霍叔了。"说完转过脸来，对青女叮嘱道：“青女啊，我就把你送到这了，现在开始你就跟着霍叔，听霍叔的吩咐，你保重自己，照顾好孩子，我走了。”说罢，向霍叔作了个礼，转身离开。

霍叔也不客套说要留客用饭休息之类的话，看着管事的身影消失在来时的小路后，也不多看青女一眼，说了句：“跟我来吧。”

比起洞口，山洞中大的出奇，大约现在正是在山上劳作的时候，洞里只有几个老妪在做着杂活，青女抱着孩子跟在霍叔的身后，她们向她投去几分好奇的目光，但是只是仅仅那一瞬，她们又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情了。

这里像一个迷宫，原来进来往里一直走，还分布着大大小小地小洞，各个小洞由弯弯曲曲的小路穿在一起，一路上，霍叔仍旧不发一语，快步走在前面，青女抱着婴儿要小跑着才能跟上，跑了一小会，身上已是大汗淋漓。

霍叔将他们母子安置在一处僻静的洞穴里后，没有废话，转身出去了。

这是到达虞父山的第一日，尽管已近黄昏，尽管青女已经相当疲惫不堪，但是她一声不吭，放好仅有的一个包袱，背着孩子循着方才来时的记忆往入口处走，霍叔正在那里，青女加入刚才遇到的那一群老妇中做杂活。

相比有尹府，这里应该也是同样冷血的地狱，我一定要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青女这么想着，咬着牙，不敢懈怠做起活来。

傍晚，夜色浓了，山里又起风了，风吹进了这座迷宫，发出呜呜的嚎叫，风把青女的眼睛吹疼了，眼泪也快吹了下来，她赶紧用手擦擦，左右看看，好在其他老妇只是在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没人注意到她掉下的泪水。

这时候青女想起孩子从呱呱落地到现在，还没有名字呢。

青女回头看看睡在她背上的儿子，圆圆的脑袋，红扑扑的小脸，乌黑的头发，如果他醒过来，那双眼睛是又大又黑又明亮的。这个孩子真的漂亮极了！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

青女不由得唱出这一句。昔日硕人已不复再，什么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现在只有一个粗布草履，面色蜡黄，弓着身体劳作的粗使女奴。

虽然来到这个世上，没有诸多亲人围在身旁欢呼，除了青女和阿兰，也没有其他人欢迎他来到这个人世间，他的亲生父亲看都没看他一眼。

但是青女想起生产那日做的梦，是的，这个孩子是神送来的，她跪了下来，朝着从前大鸿部落的方向，向神明祈求幸运的还能降临到儿子身上。

“硕风......”青女用脸颊贴着儿子的小脑门：“你的名字就叫硕风了。”

不论他是青女和谁生的骨血，哪怕他的生父一族和他的母族有着血海深仇，从现在开始，他就只是青女一个人的孩子，也许，也是大鸿氏唯一的骨血。

不知道睡梦里看到了什么，孩子嘴巴动了动，浅浅一笑。

这一晚，青女梦到了死去的阿父，他笑吟吟地看着硕风，冲青女点点头。

硕风满三岁的时候，霍叔就开始教他一些基本的捕猎技巧。

尽管不苟言笑，看起来不像个好人，霍叔倒是对硕风很有耐心，每一项都会亲手教授，还带着他上山辨认各类花草树木，告诉他这些各有什么特性，有什么用处。

一开始，霍叔带硕风出去，青女还不放心，但是碍于霍叔的身份，她并不敢直接反对，只是柔声问他：“霍叔，今日大概何时能回来呢？我怕硕风太小，出去太久给霍叔带来麻烦。”

“午饭前，必定回来，”或者“夕阳时分，肯定回。”

得到这样的回复后，青女就在洞口一边做活，一边翘首等待儿子回来。

每次，这一大一小都会在承诺的时间点前回到聚落。

慢慢地，青女也就放心了。

转眼，一十六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