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凌枫出生（1/1）

“老爷，老爷，夫人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管家龙妈从后院里兴冲冲地跑了出来，急着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凌景松。

1917年初夏，凌景松初为人父，喜悦之情溢于脸上，紧握的拳头舒展开来，说道：“太好了，都一天一夜了，夫人辛苦，走，我去看看。”

随即，凌景松跟在龙妈后面，来到了东边的卧房内。只见陈洁芳瘫睡在床上，她头上裹着一根白布条，头发湿漉漉的，脸色有点苍白，但是却面带微笑地看着身旁的初生婴儿，嘴里轻轻地说着“我儿真乖。”

凌景松快步上前，在床边坐了下来，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眼里泛着泪光，哽咽地说道：“夫人，你辛苦了，现在感觉如何？”

陈洁芳微笑了一下，看着凌景松说：“老爷，女人生孩子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我不辛苦，你看我们的儿子多乖啊!”

凌景松把目光移到了男婴身上，小家伙长得很小，脸圆圆的，红红的，嫩嫩的，睡得很甜。两只眼睛闭得紧紧的，像两条线；两根眉毛像两只弯弯的新月，嘴巴弯弯的笑着。

“他还不算乖，把你折腾了一天一夜才肯出来，是个调皮的家伙。”凌景松抿了抿嘴说道。

凌景松和陈洁芳是传统的包办婚姻，在前年的秋天，才20岁出头的他们在父母的安排下，结为了夫妇。虽说是旧社会的爱情，但他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凌景松是中山医馆的医生，而陈洁芳则是粤剧团的花旦，也称得上是“郎才女貌”，是一段天赐的姻缘。婚后，凌景松十分宠妻，常常给她制造很多小惊喜，两人过得相当甜蜜。

凌景松的父亲叫做凌牧原，是当时国民党的一个军官，常年征战在外，他娶了三房太太，一共生了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大儿子叫凌少华，小儿子叫凌冠宇，而凌景松排行第二。凌牧原是个爱国主义者，他从小就教导几个儿子要为中华民族的复兴尽一份微薄之力，正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于是凌少华去了中山书院当中文老师，而凌冠宇则成了香县报社的兼职记者。个个儿子都是栋梁之才，凌家在香山县的威望也日渐高起。

而陈洁芳的家境也不赖，父亲陈方圆是香山县有名的书画家，特别是对中国写意画的意识有更深的体悟，他的体悟在于把抽象、具象，写实、写意，再现、表现，情与理高度合一，他的书法和画作更是一幅难求。

凌景松和陈洁芳的联姻，更像是中国军政与文化的结合，代表了当时社会中层阶级对国家的热爱和文化的传承，他们也成为了远近闻名的伉俪楷模。

听着丈夫温柔体贴的话语，陈洁芳已然忘却了身体被撕裂的疼痛，轻声说：“谢谢老爷的体己话，小儿乖巧无比，只是舍不得离开我的肚字罢了，快给他起个好听的名字，如何？”

“我一切都听夫人差遣，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枫林寓指个性、敏锐、稳重、睿智、自信、博学多才之意，而这首张继的《枫桥夜泊》也写出了他的旅途之思、家国之忧。要不我儿就叫凌枫如何？希望他以后能博学多才，又不忘家国情怀。”凌景松微笑地说道。

陈洁芳点了点头：“老爷真是博学多才，凌枫，是个好名字，我喜欢，唐寅也写过一首《我爱秋香》的藏头诗，你以前还给我念过呢，你还记得不？”

“当然记得，我画蓝江水悠悠，爱晚亭上枫叶愁。秋月溶溶照佛寺，香烟袅袅绕经楼。我爱秋香？”

“对，真好听。”

“夫人，我爱你，谢谢你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从此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命。”

“老爷，以后我们还要生很多孩子呢。”

“就怕你太辛苦。”

“为了你，再辛苦，也值得。”

“夫人！”凌景松伸手抚摸着陈洁芳的额头，梳理着她湿漉的发丝，满眼宠溺地看着爱妻。

“老爷，你还没抱过小枫呢，抱抱他？”

“对，我要抱抱他。”

凌景松兴奋地撸起手袖，左右比划着手势，想一把抱起凌枫，却又不知道从何入手。

在一旁的龙妈“噗呲”地笑了一下，小步走了过来，说：“老爷，要不我给你做个示范？”

“要得，龙妈，你给我做个示范，我儿太小了，万一把他弄疼了，那是要让夫人伤心的。”

龙妈张开双掌，伸到小凌枫的腋下，将他轻轻托起，让他伏在自己的胸前，然后左手横在胸前，微微侧了一下左身，小凌枫便一头躺在了龙妈的手臂上。龙妈再将右手搭在他的背上，他便乖乖地卷缩在龙妈的怀抱里。

龙妈约摸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在凌家做了十几年的长工，一向忠心耿耿，在众多的家丁里，就属她最稳重得体。她也生过几个孩子，懂得如何照料产妇和小孩，自从陈洁芳入门后，就一直都是她在伺候着。

龙妈看着怀里的凌枫，笑了笑对凌景松说：“老爷，少爷长得真俊，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鼻梁高挺，以后可是大有作为啊。”

“龙妈，你还会看相啊？”凌景松笑着说。

“老爷，好歹我也是当过妈的人，少爷随您，以后肯定是个大才子。”

“好，好，好，来，让我抱抱他。”凌景松迫不及待地伸出了双臂。

龙妈轻轻地将凌枫放在了凌景松的怀抱里：“老爷，要托住他的背，他的脊梁还软着呢。”

“这样托着吗？我做对了没？”凌景松紧张了起来。

“对，就这样托着。”

看着丈夫喜上眉梢的样子，陈洁芳欣慰地笑了笑，心里甜滋滋的。

凌景松虽然不是长子，但是凌枫却是凌牧原的长孙。凌少华结婚好几年了，但是夫人一直都没有生出一儿半女来。听说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凌景松的母亲刘雪琪也闻声而来，她是凌牧原的第二房太太，在家里的地位一般，为人也一向低调，与丈夫以及大房太太林素素也是相敬如宾。林素素颇为霸气骄纵，三房太太赵芷若有点弱不禁风，相比之下，刘雪琪温柔婉约的个性则深得凌牧原的喜欢。

刘雪琪一边带着丫鬟走进了卧房内，一边说道：“我的孙子在哪？快让我看看。”

这时，凌景松抬头说道：“娘，你快来看，你的大孙子乖着呢。”

“哎呦，景松啊，他长得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啊，俊俏得很。”刘雪琪高兴得合不拢嘴。

“是吗？娘，我刚给他起了名字，叫凌枫，你觉得如何？”

“凌枫？简单好记，好名字啊！来，让我也抱抱他。”

“给！”

刘雪琪一边抱着凌枫，一边对卧床上的陈洁芳说：“洁芳啊，辛苦你了，凌枫可是我们凌家的长孙啊，今天我得写信去给老爷报喜，让他早日回来看看他的乖孙子。”

陈洁芳调整了一下睡姿，说道：“娘，不辛苦，能为凌家生儿育女，是我的福分。”

刘雪琪笑着转过身去，对身边的丫鬟说：“梅花，把我准备好的首饰拿过来。”

“是，二太太。”只见梅花端着一个20寸大小的梨花木盒子走了过来，将它放在了床边的木桌上。

凌景松好奇地问道：“娘，这里面装的是啥啊？”

“你打开来看看，就知道了。”

凌景松走过去，打开一看：“哇，好漂亮的金锁和玉如意啊！”

刘雪琪缓缓说道：“没错，金锁是中国的吉祥物，小孩子佩戴，可以保平安，希望我的小凌枫戴着它健康地成长。这玉如意，是我出嫁的时候，你外公给我的嫁妆，寓意着吉祥美好，洁芳为凌家增添了第一名男丁，功不可没，我以此慰劳她。”

凌景松开心地回应道：“谢谢娘的厚礼。”然后将两件宝贝拿了出来，转身递给了陈洁芳：“洁芳，你快看，多精美啊。”

陈洁芳听到婆婆的一番肺腑之言，感动不已，竭力想翻身坐起来，却被凌景松扶着侧躺了下去。

她轻声道：“娘，谢谢您的一番心意，我也替小凌枫谢谢祖母。”

她看着眼亮闪闪的金锁和洁白无暇的玉如意，眼角随即划下了几滴感动的泪珠，此时的东厢房内，满满的喜悦和温馨。

听闻刘雪琪喜获长孙，林素素的心里酸溜溜的，本来凌牧原就对她宠爱有加，现在她荣升祖母了，那自己以后的日子恐怕更是寂寞了。顿时，她变得心烦气躁起来，把儿子凌少华叫到了卧房内。

凌少华比凌景松年长几岁，是老实本分的人，他跟妻子刘莲感情甚好，结婚也有数年之久，可惜也不知道是谁的问题，至今尚无一儿半女。这几年间，夫妻俩到处寻访名医，也尝试了很多土方子，可是刘莲的肚子依然不争气。为此，刘莲深感愧疚，作为凌家的长媳妇，不能为夫家延续香火，就是最大的不孝了。她还因此整天以泪洗面，去年还偷偷地张罗着要给丈夫纳妾。凌少华知道后，表示坚决反对，他一来心疼妻子，二来想着自己还有两个弟弟，凌家的香火终归不会断档，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只可惜，凌少华疼爱妻子，林素素却不以为然，她明里暗里都给刘莲使脸色，不断地给她施压，并且把自己受到凌牧原冷落的原因全部归结到她的身上，俨然一副恶婆婆的样子。现在的刘莲，见到林素素都要绕着走，生怕碍了她的眼。

“娘，你找我啊？二弟生了，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凌少华一向尊老爱幼，虽然是同父异母，但是他一直把凌景松和凌冠宇视为至亲兄弟，平日里三兄弟的感情也甚好。

“看什么看？去看刘雪琪得意的样子吗？还是去让他们笑话你？”林素素不耐烦地说道。

“娘，景松好歹也是我的亲兄弟，他生的儿子，也是凌家的子孙，我们凌家有后了，本是开心的事啊。”凌少华安抚道。

“不是我说你，儿子，你看人家多争气，刚结婚就怀上了，都怪刘莲，原本以为她胸大臀圆好生养，谁知道结婚了那么多年，屁都没放一个，我的脸都给她丢尽了。”林素素狠狠地说着。

她向来说话苛刻，这跟她从小生在官宦家庭有关，祖父是清末的大学士，家境优越，长得也是惊艳俏丽，可谓是正宗大户人家的娇宠儿女。她嫁入凌家后，诞下一儿一女，儿子凌少华也算是学业有成，女儿凌霜也在去年嫁了一户好人家。在外人面前，她是妥妥的凌家大主母，就连走路都带着风。

在30年代的中国，大部分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那时女性的社会地位奇低无比，一般的女性就连就业的资格都没有，她们大部分都在嫁人后就成为了全职太太，在家照顾孩子和伺候公婆。再加上凌牧原本来就是鼎鼎大名的军官，正所谓是妻凭夫贵、母凭子贵，在过往的几十年里，林素素可以说过得是称心如意。虽然凌牧原纳了两房妾室，但是论计谋和手段，刘雪琪和赵芷若都远不如她，丝毫没有影响她在凌家应有的地位。上至凌牧原，下至婢女丫鬟，都没人敢给她脸色看。原本高高在上的大主母，却因为儿媳的肚子不争气而备受怠慢。这几年她偶尔会听到一些刺耳的风言风语，这可让她超强的自尊心备受折磨，便更加对刘莲不满了。

“娘，刘莲是个好女人，我们不是正在想办法治吗？你不能因为她生不出孩子，就对她恶言相向。”

每当母亲发难的时候，凌少华都会极力地袒护妻子。也许是因为林素素的个性太强势了，从小就喜欢掌控他的一切，就连他交什么朋友、念什么书、穿什么衣服，全部都得听母亲的。刘莲也是母亲为他钦点的媳妇，不过他倒对这个温柔细腻的妻子颇为满意，在妻子面前，他终于可以做一回主，活得像个男人。

“你别再袒护她了，少华，从明天开始，我要给你安排纳妾的事了，我不管刘莲能不能治得好，你必须给我娶个二房，我再也等不下去了，明年我必须抱上孙子。”林素素强势地说着。

“娘，我不想纳妾，这辈子，我只爱刘莲一个。”

“放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万一她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来，你对得起凌家的列祖列宗吗？”

“传宗接代的事，不是还有景松和冠宇吗？娘，求你了，别逼我们了好吗？”

“你住嘴！男人谁没个三妻四妾的？刘莲如果识趣的话，我还能留给她长媳的位置，否则，我让你休了她！”

“娘，你……”凌少华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躲在门外的刘莲捂住了嘴，泣不成声，林素素和凌少华方才的对话就像一把尖刀一样，直刺她的心房，疼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