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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意犹未尽(1/1)

上一章写到,李宇文继续写回忆录,他写自己的母亲是一个特别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即自己的儿女也同样。

可是,午饭时间到了,李宇文接到了快餐,这是昨天晚上让小泽特意订下来的,这次,他点的是一条煎偏口鱼,这是他喜欢吃的鱼之一。

其次,他还喜欢吃煎刀鱼,喜欢吃母亲煎的黄鲫子鱼,黄鲫子鱼刺比较多,不过,要是把鱼煎得火候大一些,鱼刺也能吃下去。这种鱼,才叫真有鱼味呢。

除了鱼,他还要了一个香菜炒肉丝。主食,要了一个杂粮面馒头。

李宇文饭量一直不大,这些,足够他吃了,他在任何时候 ,都不想铺张浪费。

饭后,李宇文照例是要午休的,可是,因为上午写回忆录,写了母亲的病,他感觉还是意犹未尽,于是打算稍眯一会儿,就起来继续写回忆录。

眯这一觉,并没有睡宁,甚至他还做起了梦,梦里,母亲正从远处向他走来,及至到了他的跟前,却并没看他,更没跟他说话,竟自朝他身边过去了,就像没看到他一样。

李宇文一惊,心里感觉受到了极大的冷落,这是怎么了?上次匆忙之中,在花丑香和在花鼠芳的帮助下,他曾见过母亲一面,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母亲依旧对他关爱有加,可这次,为何竟视若无人呢?

正这样想着,梦就醒了。

李宇文坐起身来,清醒了一下,才意识到刚才只是一个梦境。要是在现实中,母亲见了自己,哪有不理之理呢?于是,心下稍安。

好吧,既然醒来,就继续写回忆录吧,他摆下纸笔,想写昨天就想好的内容,《我陪母亲的最后三年时光》,可是,今天却对昨天记述的内容意犹未尽。

李宇文又改变了主意,还顺着母亲的病写吧。他写下了题目:《我的回忆录之八:再说母亲的病》。

母亲的身体虽然一直很弱,但是大病倒也没有,不过,有一年她肚子痛,准确来说,是她的左侧腰眼那里痛。

母亲一忙起来就忘记了疼痛,但只要一闲下来,特别是坐在炕上的时候,她就感觉特别不舒服,常常用手揉腰眼那个地方。我们好说歹说,母亲才同意去医院检查。

那时,三弟宇忠已经在市里工作,已经结了婚。那次检查,就是三弟带她去市里检查的。

检查结果,是肾结石,好在颗粒还小,倒无大碍。给开了一些药,母亲一直坚持着,后来,症状越来越轻,母亲也就再没理会这事了。

这一生之中,母亲与医院打交道的时候少之又少。检查出肾结石来是第一次,另一次,是因为她头晕心悸,心慌气短,这次,还是三弟带她去检查,结果是心脏不太好,还血压高。

也就是这一次,母亲彻底戒了酒。在此之前,母亲中午和晚上,都要喝上几口酒的。她喜欢喝,我们也没人反对。

反倒母亲喝酒的档次也越来越好了,因为我们都在外面闯荡,生活也变得好起来了,母亲不用再喝早些年用地瓜干换来的散酒。

说到母亲戒酒,真可以看出母亲这人行事有多么果断。

检查出血压高来之后,在三弟家的饭桌上,弟媳告诉她:“血压高这种病,得戒酒了。”

当时,宇忠已把白酒摆在了饭桌上,一般都是他陪母亲喝两盅。可是这次,三弟媳说了这话之后,母亲坚持不再喝一口。她说:“人家是为我好的事,我为什么不听呢?她又不是心疼我喝酒。”

倒是母亲的烟一直未戒,看来,这70年的烟龄,这个习惯在母亲这里根深蒂固了。

还有一次,母亲又去三弟那里看病。那次,应该就是母亲自己在家晕倒,后来被邻居发现了的那次。我们得知情况后,三弟立马派车回家拉她去医院。

这次,母亲惹得三弟发火了。这是后来宇秋告诉我的,那次,正逢周末,宇秋觉得母亲在宇忠那里看病,于是赶过去看望。

宇秋去的时候,是母亲到那里的第三天,她是白天在医院里打针,晚上再回宇忠家睡觉,每次,都是三弟陪着她去。

宇秋到那里之后,宇忠马上向宇秋诉苦,他说:“咱娘真是没法治,要是个孩子,真恨不得给她两巴掌,可她是咱的娘呀,她太执拗了。她病着,我说背着她上下楼,她就拗着不让我背,真气死我了。”

宇秋只是笑,她是知道母亲的性格的。前面我已经说过了,她是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的。

宇秋进到屋里,看到母亲睡觉的小床上,竟然只有一个棉被套子,被面被单的全没有。宇秋看了这些,一愣,这又是什么情况?

宇忠跟过来解释,说:“你看咱娘,还有这被子,你嫂子特意拿了新被罩来给她装上,可她非不要,让人嫂子拆下来。你嫂子没拆,趁你嫂子回了我们房间时,她自己拆下来了,放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宇秋笑着问母亲:“娘,你怎么拆下来了呢?你看这被套,这些棉花绒都沾到衣服上了。

母亲笑着说:“这不要紧。可是,我这么个老婆子了,别弄脏了你嫂子的被,这样,等我走了后,她就不用再洗被罩。”

这就是我的母亲,要强到让人生气的地步。

母亲最后一次生病,就是她去世那年冬天的事了。说起来这事,我们兄妹几个真是痛心不已。

那场病,是母亲轮到二弟宇武家的事。母亲是这样轮流的。正月至三月,在宇忠家。四月至九月这六个月,在我家。进了十月,就去二弟宇武家。

进了腊月,初九那天,母亲感冒了。也就是那场感冒,要了母亲的命。

冬天,老家冷,恨不得八面透风,母亲身子本就单薄,哪抗得住这寒冷的侵袭?

但是,她就一直这样熬着,二弟找了村里的医生来找了针,可是一直不见好。

后来,母亲竟不能起身上厕所,二弟打了电话,让宇秋从县城里买回了可以放在屁股下的便盆。

宇秋回来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一。当时宇秋还在上课,她赶紧请了假,由武清江开车,两人回家去看母亲。

他们看到,母亲的脸已经肿了起来,非常浓重的鼻音。

宇秋先已是蓄了眼泪,只是在宇武家里,她只得用劲忍住了。

武清江说要拉母亲去医院看看,可母亲执意不肯,她说:“就是一场感冒,在家打打针就行了。”

腊月二十三,我和梅英,宇忠和宇良也赶了回来,我们商量,要送母亲去医院。

但是,母亲还是不肯,而且还恼了。她说:“你们要是让我去医院,我家里这个吊瓶马上拔下来。”

无奈。母亲已是83岁,身体那么弱,在看病这件事上,她一直有自己的主张,我们也一直对她敬爱有加,哪能强制她做什么事呢?她打定主意的事,我们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她。

接下来,母亲要求我们做了一件事,就是把她从二弟家的炕上,转移到她自己的炕上。

因为母亲已经无法下地行走,我们就把母亲抱到了一床棉被上,我们弟兄四个,把母亲抬到了她的炕上。梅英已给母亲打扫干净了炕,炕热乎了。

母亲就那样迷迷糊糊地时睡时醒,醒的时候,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跟我们说话,讲以前的事。

接下来,我们给母亲租了氧气瓶,吸上了氧。我们兄妹五人轮流在炕上陪着她,只是,眼见的,母亲一日比一日衰弱。

宇秋回了一趟家,给母亲带回了成人纸尿裤,因为母亲现在已不能坐不能蹲,只能在炕上躺着了。

母亲这次病重,我们每个人心里都很难受,因为在这样倔强的母亲面前,我们束手无策。

我曾这样劝过她:“你这样不听话,不去医院看病,让邻居们怎么说我们弟兄几个?咱又不是出不起钱,就让老娘这样熬日子?”

母亲极不赞成我的说法,她说:“不管人家说什么,我心中有数,我这个年纪,总是阴多阳少了,去不去医院,也是在熬日子了。医院里能咋?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还是无奈,我们只得尽心陪侍着母亲,自她病倒这些日子里,我们几乎没离开过她身边。特别是三弟和四弟,他俩衣不解带,一直跟母亲睡在一个炕上。

渐渐的,母亲意识有些模糊了,她有时会说胡话,她说要吃蝴蝶,但她能跟我们对话,当宇秋问她去哪里捉蝴蝶时,母亲说:“就从外面的花丛里捉呀。”

“那蝴蝶怎么吃呀?”

母亲答:“那就那捉了来,嘎吱嘎吱地吃。”

但天寒地冻的,哪里有什么蝴蝶?

还是梅英有办法,她蒸了一锅馒头,做了几个小的,做成了蝴蝶的样子。她把温热的馒头放到母亲手里,告诉她:“娘,你要的蝴蝶来了,你看,是不是你想要的样子。”

母亲摩挲着馒头,却不能再下咽任何东西,她说:“就是这个样子,这就是我要的蝴蝶样子。”

母亲的生命,终结在腊月二十八日那天的晚上,十一点半。

当时,我和二弟没在身边陪着,是宇忠、宇良和宇秋在身边在炕上陪着她。

没能陪母亲走到生命最后一刻,是我心中最大的痛。

在得到宇秋的消息后,我和二弟马上起身赶了过去,梅英、宇忠和宇秋一起,给母亲穿上了她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寿衣。

以后的那几年,每到冬天,我就痛苦不已,那个腊月,我们,败给了倔强的母亲,母亲,败给了一场感冒。

可是,本以为混得不错的儿女们,却没能送母亲去医院疗治,这是我们几个一直过不去的一个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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