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心结（1/1）

下定决心的郭文，怀着坎特的心来到了师父面前，九叔在祠堂的内的木椅上正襟危坐，他这些天一直在祠堂内徘徊，他觉得祖业将会毁在自己手上，内心十分愧疚。

原本想好怎么说的郭文，在见到九叔后，迟疑了，一时间二人双目对视，陷入沉默。

“想好了吗？”

九叔率先说话了，他对郭文的来意，心知肚明，但自己最看重的徒弟，最后还是走上了背弃的那一步，内心中还是充满了哀伤。

“想好了。”

若是说此前郭文心中还有犹豫，在看到师父日渐苍白的头发，日渐消瘦的身形，他坚定了内心，他要走出去，他要赚很多的钱回来赡养师父。

“那就走吧。”九叔不喜不悲，神色淡定，似乎离去的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一点都不伤感。

郭文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对着九叔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便离去了。他的步伐很快，他怕自己会改变，他怕看到九叔那沧桑的面容，他更怕看见九叔的失望。

而坐在椅上的九叔，此时觉得他全身的力气好像也要离他而去，他想要去拉住阿文的手，却怎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文的离去，就像他的其他徒弟一般。他没有去想，徒弟们的离去是不是背叛，他也不敢想。他清楚的知道，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传授给他们的了，他们反而会觉得他是一个顽固不化的老糊涂，抱着戏馆不知变通。

离去的郭文凭借着过人的才艺，在电视盛行的时代获得了成功，在他领到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奖项后，他带着奖杯和奖金回到了往日的戏馆所在地，可惜的是，已经变成了一个贩卖西洋物件的商铺。多番打听下，才在一个老旧的酒馆中找到了不再年轻的师父，他从师父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往昔的自信从容，有的是多年混迹底层的苦楚和无奈。他点了一壶酒，缓缓地走到了师父的旁边，就听到，他的师父指着电视里正在播放的相声，夸赞道：“这是我的徒弟，这是我的徒弟！”

周边的醉汉面带戏谑，调笑道：“就你这个老酒鬼，能有这样的徒弟，怕不是在做梦吧！”

九叔撑起年迈的身躯，正欲找对方理论，却被人扶住了臂膀。缓缓的转头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那浑浊的眼眸里。

“你是！”九叔身形止不住颤抖，抖动的双手紧紧拍击郭文的肩膀。

“我回来了。”

看着师傅憔悴的身躯，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假装平静的郭文，快步上前给了九叔一个拥抱。

九叔缓缓抬起止不住抖动的大手，轻抚郭文的头顶，这一幕让郭文感到如此熟悉，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九叔安抚痛失亲人的他，也是这么做的。

“回来就好。”九叔感觉此刻的心中有着千言万语，但到了嘴边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只能回上一句安好。

看见郭文的归来，九叔疲惫的神情也稍有缓和，拉着郭文坐到桌子前，不停地询问这些年的过往，生活如何，有没有心仪的女孩。

郭文静静地看着熟悉的师父，逐渐归来，九叔黯淡的神色也渐渐染上了色彩。此刻坎特的心也趋于平静，坐在酒桌边，听着师父的故事。这时，郭文也将获奖的奖杯以及奖金送给了师父，师父哭的像是个孩子，一点都没有当年叱咤风云的那般模样。

相见是为了离别，离别期盼着相见。那一次，看着喝的醉醺醺的师父，郭文提出要送他回家，可是到了告别时候，师父犹豫了，但还是态度坚决的拒绝了他，郭文将师父送上出租车，目送着师父的离去，看着消失在街角的出租车，久久没有回神。

遗憾的是，郭文和九叔这一别竟是永别，那一晚，回到家的九叔，穿过凌乱的屋子，瘫倒在沙发上，翻出尘封已久的黑白相册，轻轻地抚摸着弟子们的相片，呐呐自语：“徒弟们，都有出息了。”

随手拿起茶几上放置许久的劣质白酒，点上了一只抽了半截，泛黄的香烟，回忆着和徒弟们的点点滴滴，渐渐的进入梦乡，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完结了他潦倒困苦的一生。

“师父，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你，迟迟不肯变通也是为了你。”

在九叔的葬礼上，神色悲伤的大师兄对着郭文说了一番让其后悔莫及的话。

“我之前劝诫师父既然戏馆如此萧条，不如转行发展。师父坚持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舍不得戏馆，而是怕小师弟你失去了戏馆的庇护，生活没有着落。果然，在小师弟你离开后，师父变卖了戏馆，离开了他最热爱的戏曲和相声。”

“小师弟，你才是师父的执念，看见落魄的师父，我们师兄几个好几次想要接济师父，但都被师父拒绝了，唯独是你，你的赠予他才欣喜接受。我们几个师兄弟都很羡慕师父对你的关爱，常常在想，要是可以分一份给大家就好了，现在看来，永远都不可能了。”

郭文失魂落魄，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觉得自己很自私，很自负，师父的死和他脱不了关系，自那之后，就成了郭文的心魔。

“痴儿！”一声叹息，将沉沦在回忆中的郭文惊醒，看着逐渐苍老的师父，郭文眼泪再也止不住流了出来。

九叔再次轻抚郭文的头顶，安慰道：“这么久了，你还不放下。”

“对不起，师父，我放不下！”郭文跪倒在九叔的面前，双手紧撑在地面，不住地抽泣。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聪颖中带着执著，就打动了我，在我发现你有天赋的时候，我就确定了你就是我传承的希望，为什么，我没有将所有本事都传给你的师兄们，不是他们不努力，不是他们不孝顺，只是他们对艺术的理解，对艺术的执著，比不上你。你就像一颗闪闪发亮的明珠，即使是处在黑夜，也是那般耀眼。”

“师父，我不能放下！”

“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我不接受你师兄们的帮助，那是因为我相信我的阿文有一天会完成他心中的承诺。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怪过你，哪怕是你辞别的那一次，我也没有。”

“师父！”郭文想要抓住眼前的师父，可惜却没有什么力气。

“痴儿，还不放下吗？属于你的强大执念，将死去的我困在此处，我在这里等了好久，久到我都忘记了时间，但无论我忘却了什么，都忘记不了与你的那份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