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天不绝我（1/1）

我盯着距离鼻尖只有不到0.01毫米的树枝，感到太阳穴砰砰直跳。

好家伙，只要再往前那么一丁点儿，这条上周末刚被市政园林管理部门削尖了脑袋的树杈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贯穿我的面骨，毁掉我人见人羡的绝美容颜。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妒红颜？！

我来不及细想，被人七手八脚从挤变了形的汽车后座上扣下来，拖到人行道上。刚刚死里逃生的我因为惊恐而暂时失去了控制四肢的能力，瘫在地上直淌哈喇子。

路人很快将我团团围住，考虑到自己此时形象不佳，我本能地闭紧双眼装死。

“马文文！”人群里传来焦急的女音，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感到原本明晃晃的眼皮被一道阴影遮挡，朦胧中女人垂下的长发在我脸上不停地扫来扫去，让我忍不住想打喷嚏。

我抿紧嘴巴，打算装死到底，不料她竟然伸出双手抓紧我的肩膀，开始不停地摇晃我的身体。

“马文文！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女音带着哭腔，声嘶力竭地呼唤着我的名字，“马文文！你不要死！”

我感到海参小米粥在我的胃里剧烈翻搅，随着身体晃动的频率一波紧接着一波，涨潮似地，眼看就要冲破贲门，沿食管一路向上。

此时我恨不能在方才那场惨烈的车祸中死去...哪怕是失去意识也好。

没错，我刚刚经历了一场可以称之为惨烈的车祸。

为了避让从后方疾驰而来超载行驶的重型货车，墨镜男小陆猛打方向，驮着我连车带人以五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冲进路边隔离带，压倒一众花花草草后，以极为嚣张的姿势爬上了树。

不出意外的话，明早新闻头版有我。

不过那都是后话，眼下我正被箍住我肩膀的女人困在地上动弹不得。

大姐...别摇了，再晃我就要吐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海参小米粥游弋着向我的口腔进发时，我感到有冰凉的液体滴落在我的嘴角。这不卫生，我皱起眉头，小心翼翼地将双眼撑开一道细缝。

仇白露哭得七扭八歪的一张丑脸映入我的眼帘，吓得我原地起飞，一个弹跳恢复直立行走。

“你怎么在这儿？”

看到我的样子，仇白露的双眼瞪得像铜铃。她回过神来，抹掉脸上残留的泪痕，一把薅住我的脖领，“马文文，你竟敢装死骗我？！”

仇白露的这一举动令我俩暂时都僵持在原地，她虬枝一样的利爪死死捏住我的衣领，像是要把我拽进她怀里，无奈力气不够，只起到了象征性的作用，而我半猫着腰，向前探身，以防她一着急把我勒死。

该说不说，实验高中校服的质量是真不错，被人拽这么多次都没开线，良心产品。

仇白露的视线在我脸上游移数秒，忽然意识到什么，神色慌乱地松开揪住我衣领的手。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她现在应该讨厌我才对。

转念一想，这姐记性一直不好，是个硬伤，刚才八成是忘了丛sir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朗读我写给她的情书的事。

“马文文，你没事吧？”

仇白露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闪地盯着我，一改往日嚣张态度，竟开始学着用班花林雅竹的语气跟我讲话。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让我想起她跟朱晓枫热恋时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一股热流冲破我的脑顶，我看到仇白露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我。

“马文文...你...你的脸...”

我感到脸颊发痒，伸手挠了两下，看到被鲜血染红的指甲缝，顿时眼前一黑。

我就知道，天老爷绝不会这么轻易放掉我这个bug。

嘈杂的人声再一次淹没了我，我感到周围的世界正在不断向我坍塌，天旋地转，生命中无数个值得铭记的瞬间纠缠在一起，将我凌乱的意识轻轻抚平，安置在宁静的土地上。

“别装了，马文文。不就是脑门儿上划破个口子吗？死不了人。”

37度的嘴里竟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我迫不及待睁开双眼，将这冷血之人的丑恶嘴脸尽收眼底。

好美丽的一张脸。

紧致白皙的皮肤上看不到一丝毛孔，像是开了十级磨皮。红唇如丰收时节的脆樱桃娇嫩欲滴，小巧的鼻子倔强地翘立在距离我不到二十厘米的半空，眼帘低垂，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细密的暗影。

马妍妍不屑地看我一眼，嘴巴向一侧撇去，收回前探的身体，没好气地说道，“这不是还活着嘛。”

等等。还活着？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

天杀的。我竟然还是个男人。

马妍妍背过身去抹眼泪，被我逮了个正着。

“其实你很担心我吧。”略带沙哑的好听的男中音从我的喉头溢出，敲击她的后背，被马妍妍轻耸肩膀甩掉。

“少自作多情了，我那是担心我的车。”她嘴硬道。

我想起自己被人拖向人行道途中时，余光瞥见那辆像只黑蛤蟆似的半趴在树上的名牌轿车，不禁一阵唏嘘。马文文啊马文文，你小子还真是福大命大，出了这么严重的车祸竟然只受了一点轻微的皮外伤。

坐在前排的司机小陆就没那么幸运了，不仅被弹出的安全气囊拍断六根肋骨，还被撞成了脑震荡。不出意外的话，他马上还会失去这份得来不易的重要工作。

想到后视镜里那排整齐的白色牙齿，我决定替它们的主人求个情，再怎么说，那家伙也算是救了我一命。

“姐，今天的事是个意外，不怪司机，你别开除他，行吗？”

马妍妍转过身，见鬼一样盯着我。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今天的事是个意外，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追究司机的责任。”

马妍妍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你刚刚叫我什么？”

“姐...？”

马妍妍的反应让我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昨天李婶提到她的时候分明说的是“你姐”，难道她说的不是“你姐”，而是“理解”？还是“历劫”？“李婕”？“黎杰”？

中华语言果然博大精深。

我在脑子里浅浅过了一下汉语拼音字母及国际音标，只用了不到0.01秒的时间。

马妍妍没理我，转身对守在一旁的主治医生说道，“他的脑子撞坏了，CT、MRI，能查的都再查一遍，把病灶给我找出来。”说完扬长而去，留下木质调香水浅淡而又凛冽的香气，飘荡在空荡荡的病房里。

“我脑子没坏。”我对身长八尺、仪表堂堂的主治医生说道。

他眉头微蹙，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语气冷漠又自信，“别担心，我会治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