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用情不深(1/1)
周惊寒到楼下时,一打开单元楼的大门,狂风猛地灌进来,身上衣服本就没干,贴在皮肤上透着股湿冷的寒意。
他没急着出去,而是把门关上,靠在墙边,不紧不慢地摸出烟,点了一根咬在嘴里。
思绪就像外面毫无方向的风。
指尖缭绕着的尼古丁气味让他稍稍冷静了些,他理了理脑海中纷繁杂乱的念头。
周远山已过花甲之年,这个年纪摔上一跤问题不小,假如他真如周黎阳说的那么严重,那么,周家将要大乱。
宋文昂在他眼里就是个草包少爷,若是没有他爸在后面顶着,周惊寒觉着自己少说能玩死他八百回。
宋林染对周远山怨恨已久,顾念着周黎阳的存在,可能会对周宋两家之争袖手旁观,反正无论谁得手,她一定不会吃亏。
此刻刚刚中午,天色却极暗,黑云压城城欲摧,道道闪电不时划过天空,破开天幕,露出刺眼的白光。
男人指尖一点猩红,眉目阴郁森然,在天灾映衬之下,眼中戾气几乎藏都藏不住。
可下一刹那,他合上眼睛,种种神情全部散入云烟。
周家还有一个周黎阳。
周惊寒对这个哥哥的感情极为复杂,一方面,他是周家人。
周惊寒平等的厌恶每一个和周家有关的人。
可另一方面,周黎阳这个哥哥做的实在优秀。
他刚进周家的时候,或主动或被动的犯过很多错,周远山脾气火爆,性格阴沉,一眼扫过来心理素质不好的能当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和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周远山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这一说法。
周惊寒不知道被他打过多少次。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周黎阳会主动帮他,最初是站在一旁替他求情,后来慢慢的开始帮他背黑锅。
他记得,九年前的那个冬天,他外公自杀,在病房奄奄一息,生死一线。
而他被周远山和宋林染夫妇全面封锁,没有钱,没有身份证,也没有手机,他被关在二楼,犹如一只濒临发疯的困兽。
宋林染铁了心要送他出国。
那年周惊寒刚刚十八。
他向她保证日后不会拿周家的一分一毫,只求宋林染放他回云安见他外公最后一面。
宋林染不同意,当时的她脸上带着得意地笑,轻蔑的眼神仿佛在讥讽他的不自量力。
我就是想看你痛苦到恨不得去死的模样,想看你无能为力只能坐等最糟糕的情况发生的绝望神情。
十八岁少年身上独有的倔强桀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文不值,只能生生被碾成粉碎。
他甚至朝她下跪。
通通无济于事。
最后还是周黎阳帮了他。
周黎阳年长他三岁,当时已经在上大学,为了这事他特地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从学校飞回来,大半夜带着他偷偷溜出了门。
然后吩咐司机开车送他回了云安,给了他一个新手机,还塞给了他一张银行卡。
自己留在老宅替他挡住震怒的父母。
周惊寒一上车就联系了医院的工作人员,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在路上,医护人员把手机放到外公耳边,想让他们说说话。
可外公那时候浑身插满了管子,只能支支吾吾地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声音。
他压住自己哽咽的声音,告诉老人家,他马上就到,让他坚持坚持。
可是,他没能坚持到周惊寒的到来。
周惊寒坐了将近一天的车,隔天晚上才到,他匆匆忙忙到达医院时,外公早就没了呼吸。
他坐在医院长廊,面无表情地发呆。
深夜的医院静的可怕。
护士小姐端着一份水饺递给他,告诉他,下午的时候老人家突然回光返照,叫来护士,请她帮忙点份外卖。
老人家说这话时还在笑,“我外孙说今天晚上就能到,坐了那么久的车肯定饿坏了,我年纪大了不懂得用手机,想请你们帮忙点份餐,快过年了,麻烦帮我点份水饺,要猪肉馅的,我给你钱....”
周惊寒捧着那碗水饺,因为放的时间太久,再加上天气太冷,此刻早就坨成了一团,冰冷的躺在他的掌心。
温度像极了那位被白布覆盖全身的老人。
剜心刮骨都不足以形容他当时的痛。
他僵在原地,无声无泪,静默地像一座流动地墓碑。
他在云安待了一周,处理完外公的后事就回了周家。
周黎阳因为帮他,被宋林染发现后,罚他在院子里跪了三个钟头。
周惊寒回去后,对宋林染的安排再无异议,万念俱灰的出了国。
国外的几年他过得并不容易,支撑着他一路走下来的是对周远山和宋林染两人彻骨的恨意。
他想把周氏抢过来,然后亲手在他们面前毁掉。
周家和宋家元老颇多,夺权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可天无绝人之路,陆家想让陆南思和他联姻。
陆家在城里是不逊色周家的名门望族,若是得到了他们的帮助,他成功的几率将会大大提升,而他付出的代价微乎其微。
——他的婚姻。
指尖香烟不知不觉已经燃烧到尽头,灼伤了指节,热辣的刺痛感驱散了回忆,周惊寒猛然回神,将它随手掐灭。
他忽然想起了唱晚问的那一个问题:“假如你以后碰到了喜欢的人,会怎么样?”
他欠她一个答案。
周惊寒转身回到电梯门口,按了键。
大门打开,他走进去。
电梯缓缓上升。
他曾问过贺洲,为什么会那么痴迷于祝安久,为什么单单只痴迷于她?
贺洲当时的回答让他很长一段时间不得其意。
他说,一开始的时候看见她就会觉得她很可怜,觉得她可怜就会想保护她,保护得久了就会自然成习惯。
到了最后,欲罢不能。
由怜悯到怜惜再到怜爱。
这是循序渐进的三个过程。
电梯门打开。
周惊寒走到401门口,神情晦暗难测,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对她的感情,还是不是那一份纯粹的怜悯。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发生改变。
不管怎样,
.....至少,他对她,现在还可以勉强算是,用情不深。
——门铃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