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四岁的变故（1/1）
午后的阳光总是带着让人困倦的魔力，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阳光透过纱窗，在橙真脸上印出点点斑驳。
她望向病房窗外盛开的红蔷薇，喃喃自语。
“盛盛，接下来姐姐该怎么办呢？”
这些年来，妈妈生怕她再次离家出走，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在家中布满了摄像头，用来监视橙真的一举一动。
四年，橙真没有任何隐私的活了四年。
她从最开始的恐惧，痛苦，到最后的麻木不仁。
妈妈不让她与任何人接触，包括橙盛。否则就要进小黑屋面壁思过。
小黑屋，那是橙真最恐惧的地方。
那是地下室的一间小屋子，原本是工具室。现在被改造成了她的炼狱。
那天她只是接过橙盛手中的糖果，就被扔了进去不知待了多久。
关上门，里面黑压压的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空气中混合着地下室的霉味，铁锈味。让她不由得犯恶心。
隔着一扇门，屋内是恐惧的橙真，屋外是祈求妈妈原谅姐姐的橙盛。
他的哀嚎，整个地下室都能听到。
他声音沙哑的说道：“妈妈，求求你了。是我给姐姐糖果的。要罚就罚我吧。”
小黑屋的橙真听到妈妈轻咳一声笑了笑。
她知道，妈妈是不会惩罚弟弟的。
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杀鸡儆猴。
折磨橙真，而让橙盛听从于她。
“妈妈怎么会惩罚你呢？快回屋写作业去吧。姐姐很快就会出来的。”
她慢条斯理地开口，如同毒蛇一样吐着蛇信子，露出尖牙。
“好，我听妈妈的。”
弟弟的声音很颤抖，他在害怕。
紧接着传来脚步的声音，越来越远。
他走了。妈妈也走了。
橙真这才敢大口喘气，手里紧紧捏着一颗小小的糖果。
在小黑屋里没有时间概念的等了好久，终于在她迷迷糊糊的时候出现了一丝亮光。
“知道错了？”妈妈蹲下身，用手抚摸着她的脸颊，语气里带有警告。
“知道了妈妈。”她带着哭腔，眼睛里尽是恐惧。
妈妈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作品，她对上橙真的眼睛，认真的打量一番。
“嗯，好好准备中考吧。”说着将她放了出去。
中考前期，她过了一阵好日子。
妈妈允许她出门放风和弟弟玩耍。
那天的雨水滴落在身上，好凉好凉。
橙真给姐姐撑着雨伞，自己的半边身子都淋湿了他也毫不察觉。
忽然，一辆逆行的轿车冲了过来。
橙真还来不及反应就连同橙盛一起被卷入车底，没了意识。
醒来后，被父亲告知自己两条腿不同程度骨折，胸部损伤。要休养很长时间，怕是参加不了中考。
她的未来，被毁在了这个逆行的人渣手里。
橙真握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
她沉默几秒，声音缓慢的问道：“爸爸，盛盛呢？他怎么样了。”
“盛盛……盛盛他……”爸爸的声音明显颤抖。
“他去世了。”这句话夺走了爸爸全身的力气，他瘫坐在地，用手捂住脸。
听到这个消息的橙真一怔，顾不得思索，挣扎着起身。
原本包扎好的伤口，又撕裂开来。印出血迹。
“什么？爸爸你瞎说！盛盛肯定好好的，肯定好好的！”
她不信爸爸说的话，从小爸爸就会骗她。她不信。
这时，一位护士推门走了进来。看到橙真起身，指责道：“伤口还没养好，起身干什么，快躺下。”
这让橙真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她用手轻轻扯了扯护士的衣服。
“姐姐，你知道橙盛吗？”
护士拿出药瓶给她换了药，思索了一下。
“橙盛？是今天送过来抢救无效的那个小男生吧。”
护士换了药便关上了病房门。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切实的听到信息后。橙真的心脏还是狠狠抽了一下。眼里渐渐蓄起了一层湿雾。
抢救无效。抢救无效。
明明是个盛夏，明明有蝉鸣。
可她为什么感觉浑身冰冷，仿佛又回到了逃跑那天。
他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啊。
她闭上眼睛，竭尽全力忍住眼泪，全身都开始发颤。
她感觉这是一个可怕的噩梦。她相信，只要她睁眼，就能看到一个小少年，坐在她的对面，手上拿着糖果，冲她一笑。
她睁开了眼，是病房。
这不是梦，这是现实。
她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哭。
“橙盛呢？我儿子呢！他怎么样了。”门口传来妈妈的质问声。
“这位家属，很抱歉，抢救无效。”外面传来医生的声音。
“不可能！我儿子最爱我了！他怎么可能离开妈妈呢？”她如疯了般重复这句话，然后推开门，看到坐在地上的爸爸。
“出轨还要过来看孩子？赶紧滚！”她吼道。然后看到了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橙真。停下脚步，垂着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表情是浓的化不开的厌恶。
“橙真！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不是你弟弟活着！”妈妈长长的指甲戳在她的伤口上。
“你一个女孩为什么不能安生一点！他要是不去，说不准说不准……”
橙真颤抖的举起了手，将妈妈的手从伤口上拍下。
女孩，女孩。
又是女孩。
她想起妈妈曾经在老房子躲雨时给她讲过一个故事，在橙盛还没有出生的时候。
她细声的说着，有个女人怀了孕，这原本是件开心的事情，可检查结果出来却让家里傻了眼。是个女娃娃。家里重男轻女的厉害，这些她都知道。可孩子是无辜的。于是趁着天黑，一个人往山头跑，却不曾想被抓了回去。强行喂了堕胎药。
那药啊，苦的很。可没她的心里苦。她的娃娃要保不住了。
她的爹用脚踹在她的肚子上，身下一股一股血往外渗，肚子疼的厉害。
她知道她的孩子要走了，走了好啊，走了不受苦。
她晕厥过去，醒来后却发现在医院里，被医生告知孩子早产但保住了性命。
然后啊，那个女人就发誓，要对自己的娃娃好。不让娃娃受她受过的苦。
讲完故事的妈妈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唱着陌生的歌谣。
“小橙真呐，快长大哟”
“雨停停诶，天晴晴哟”
……
妈妈的声音轻轻的，橙真迷迷糊糊便睡着了。恍惚间感觉有水滴在她的脸上。
是雨还是泪她不知道。
明明当时的妈妈那么好，可为什么生了橙盛以后就变成了这样？
她猛地从记忆中抽离，看着面前的女人，有些认不出来。
曾经，她是真的爱她。现在，她是真的恨她。
橙真咬咬牙，半低着头，压着眼底的憎恨。
“妈妈，为什么生了弟弟你就变了呢？把我和弟弟比较，把我和别人比较。”
“每次成绩一出来，无论橙盛考的好与坏，你都不会责备他，会给他做美食鼓励他下次努力。我呢？我考了第一名只是敷衍的一个字嗯。从十岁除夕夜那天开始，我疯了般学习，参加竞赛，参加大小的活动，拿了那么多奖项只为了让你看我一眼。而橙盛呢？只是一次校内竞赛，你就带他去了游乐园。”
“橙真，别说了”爸爸开口阻拦。
橙真深吸了一口气，不顾父亲的阻拦继续往下说。
“我所拿到的奖学金，我都一笔笔攒下来。为的是什么？为了给你和爸爸买个按摩仪。我看你们每天操劳，腰酸背痛，会心疼！可你呢妈妈？你把我的奖学金拿去做什么了呢？给橙盛买了游戏机！”
“什么家啊？我呸！”
“除夕夜里你以为是我听到亲戚的话才会离家出走吗？并不是。我是听到了你说话。”
“你附和她们把我当成一个笑话。”
［哎呀，橙真肯定没有橙盛认真。］
［肯定找个好人家嫁了。女人嘛相夫教子就好。］
“我爱你妈妈，我一直都爱着你。但是今天，我要告诉你。我，恨，你。”
橙真笑着，看着面前哭得声嘶力竭地妈妈。
“真真，妈妈错了。错了。”
她痛哭着，嘴里诉说这几年自己的不易。
橙真不会动容，她不会原谅的。
“真真！妈妈爱你啊！”妈妈轻轻牵起她的手忏悔道。
等了十四年的爱，居然是这个时候听到的。
“你爱她？这些年你都做了什么？你都做了什么啊！”坐在地上的爸爸撑着墙站了起来。
“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啊。”妈妈捂着脸痛哭。
橙真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份爱来的太晚了，她不需要了。
“妈妈，你根本不爱我。你只是怕老了之后没有人赡养你。你只是怕自己的虚荣心无人满足。可这一切是谁造成的？是你妈妈。”
她一怔。看来橙真说对了。
她眼看着妈妈无神地走出病房。
“真真啊，爸爸要和另外一个阿姨结婚了。你要不要跟爸爸生活？”
父亲走过来，红着眼眶问道。
门口传来一个女人催促的声音。
“姜屿，好没好啊！”
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推开了房门。
“啊，瞧我这脑子，这是你许阿姨。”爸爸起身，拉着许阿姨的手走了过来。
“这就是真真吧，你好，我是你许阿姨。”
许阿姨蹲下身，仔细观察着病床的小丫头。不大点的孩子穿着不合适自己的病号服，小手上都是冻疮，脸上是一道道疤痕。
那女孩的眼神如同一只小狼崽般恶狠狠的盯着她。
她叹了口气，轻轻用手在女孩的头上摸了摸。
那女孩似乎放下了戒备，伸出小手附在自己手上。
“真真乖，阿姨在。原谅阿姨现在才来，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橙真心底微微一触，她在女人的手里窃取着属于她的温暖。
“哟，我这出门签个字。你们倒是熟了哈！”
“那可不，真真是好孩子。我很喜欢。等真真好了，跟阿姨睡好不好？”
橙真盯着面前的女人，有些迟疑。
“没事没事，不跟阿姨睡也行！我这脑子，真真今年14了吧，是个小大人了！得有属于自己的小卧室了。喜欢什么跟阿姨说哈，阿姨给你买。”许阿姨热情地扯着她的手。
“阿姨，不用，不用麻烦。”
橙真被这一股子热情给震惊住了。
“诶，行行行。真真好好休息。阿姨改天再来看你。”说完拿着包扯着爸爸就走了。
门外传来女人的哭泣声。
“你都不知道，我看见她小脸我心疼得很。千宁怎么下得去手的啊。”
“哎，千宁家里重男轻女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说，她能跟我们回家吗？”
“够呛。千宁这些年做的太狠了。真真一下子心里肯定接受不了新妈妈。而且盛盛还……哎，慢慢来吧。”
“慢慢来吧。”
在病房的这些天，许阿姨每天都会来看望橙真，变着花样给她做美食，煲汤。
橙真没有任何食欲，她还没能接受橙盛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可看着忙碌的许阿姨，她心软了，趁着她出去拿药，偷摸喝了一口碗里的汤。
热乎乎的，香喷喷的。
“让我看看是谁家的小馋猫偷摸喝汤呀？”许阿姨从门外探出头来。
“哦，我家的小馋猫呀。”
“我的好乖乖真真，为什么要偷喝汤呀？看阿姨劳累心疼了呀？这些天你不吃饭可给阿姨急坏了。真真呀，阿姨跟你讲。人总是会去世的，但只要我们记得他，他就永远都在不是么？你现在要养好身体。不然盛盛看到会心疼姐姐的”
她走了过来，在一旁坐下，从身后拿出一个礼物盒。
“给小馋猫的出院礼物，小馋猫喜不喜欢？”许阿姨如邀功般的眨巴眨巴眼睛。
“喜欢，谢谢……谢谢阿姨。”
橙真原以为只有生日才会有礼物，她拆开了包装，里面是一个旋转木马。
两个大人给坐在木马上的孩子们拍照。
一家四口，透露着温馨。
摁下开关，是橙盛的声音。
他说：“希望姐姐天天开心。”
天天开心，就是橙盛最大的心愿。
这些天，经过许阿姨的细心照顾，橙真的身体很快就养好了。
收拾好东西，跟爸爸回了家。
她看着眼前陌生的屋子，忐忑的不敢开门。生怕许阿姨不满意自己，把自己赶出家门。
“橙真，愣着干什么呀！开门呀！”爸爸站在她的身后，拿着行李。
赌一把吧！她鼓起勇气推开房门。
“砰！”
橙真被礼花的声音吓得一惊。抬眼望去，屋子里有许多人，他们的手上都拿着一个气球。
“欢迎真真进入大家庭！”众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真真，快来许愿！”许阿姨从厨房端着一个大蛋糕朝她走了过来。
不是生日也可以许愿吗？不是生日也可以吃蛋糕吗？
她闭上眼睛，在心里念道。
“真真的愿望已经成真了。”
然后她睁开眼，吹灭蜡烛。
许阿姨笑的格外温柔。
她赐予橙真走出悲伤的勇气，也赐予她家的温暖。
四年前除夕夜遍体鳞伤的野猫，在今天也有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