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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蓬莱仙岛求圣水(1/1)

叶法善天师得了准予回乡的敕旨,给师叔捎去一封辞别信,带着四位弟子,驾驭乌翎飞回江南括州。

他们没有去往松阳卯山,径直回到了青田太鹤山洞天。

苍松承尘十三载,鹤唳混元一日还。

乌翎落在混元峰巅的四角岩上,扑腾着霜翎,引颈长唳。

自从征诣京师后,混元峰上的仙鹤踪迹全无,不知遁身何处去了。在乌翎的召唤下,不一会儿,数十只仪容清癯的仙鹤,从四面八方飞来。

群鹤围绕着师徒五人,轩昂踱步,相互嘹唳和歌,仿佛又展开了薛稷的《啄苔鹤图》。

久违的鹤唳,在混元峰上空回荡,似乎勾起了云鹿的点点回忆。

明明有很多记忆属于这里,却好像在某一时刻丢失不见了。

叶法善天师看出她的不安,走到身旁。

“此次,我们回到括州青田,恐怕要呆上数年,待吾皇天命衰微之时,才能重回洛阳了!”

云鹿皱眉道:“师父,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枝一叶,我感觉既陌生,又熟悉,时常被我念叨,又时常被我遗忘。有时候想起来暖彻心扉,有时候又觉得隐隐作痛!”

“大概是子虚天天跟你念叨这里的往事,所以你感觉既陌生,又熟悉罢!”

子虚道:“师父说了,你出生在神都洛阳。括苍青田,是石清的故乡。”

关于云鹿的身世,大家总是有意避开,心照不宣。

石清怯声怯气道:“想当年,我跟着师父离开太鹤山洞天时,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呢!”

云鹿看看石清、子虚,又看看师父,满腹狐疑地挠挠自己的鬓角。

澄怀“咳咳”两声,拍掌道:“还是江南好啊,天气温暖,冬日没有苦寒。回到江南,终解我桑梓之念!”

子虚朝他翻了一个白眼,道:“师兄,你可不是江南人。”

澄怀回道:“身虽不是江南人,甘愿醉卧江南绿!”

师徒四人一边说着,一边沿着混元峰小径慢慢走下山来。

休息了半晌,澄怀召集留守太鹤山洞天的逸隐师兄和小道们,将清溪观、紫霞宫,白鹤洞等各处收拾一番。

混元峰上下逐渐恢复了仙气。

《素问·生气通天论》曰:“阳气者,一日而主外,平旦人气生。”人各有元阳真火,人类聚集之处,就有人气汇集。

仙家的元阳真火比普通人更加旺盛,叶法善师徒回到太鹤山洞天不久,湮灭多年的仙气,如流云奔涌,围绕着群峰,轻拢慢涌地日夜滋长。

午后,叶法善天师独自登上了点易台。

混元峰巍峨滴翠,结林夺势,山上的梅林、苍松、翠竹、秀石,亭台楼阁,一如既往地挺立着。

远处的瓯江,在霭霭云雾下日夜向东,奔流不息。

这里,曾是他清晨攀援的地方,也是他黄昏抬望的地方。行遍四海,心中最念念不忘的,依然是这片山崖。

叶法善天师展开双臂,呼吸天地灵气,吐纳自然弘量。

身后清音乍起,缈缈直上青冥。

他幽兴斐然,拔出太乙混元剑 ,和着琴音舞起了太上无极剑法。

双手掩尘拨七弦,一剑霜寒动四方。剑来似雷霆震怒,剑罢似江海收波。挥袖之间,芒芒剑气将他层层包裹起来,如鸠卧云巢,蚕眠雪茧。

太上无极剑法,是叶法善天师承袭了上清茅山法脉、太清正一法脉、太上洞渊法脉、西山净明法脉等各家剑法后,再结合混元内丹修炼术,创造出来的剑法。

外兼各家剑学金锋之妙,内练阴阳中和之气,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神练成道,达到剑神合一的效果。

一曲舞罢,四位弟子纷纷拍手称好,从欲浮亭里走出来。

“原来你们都在啊!”

“我们在偷学师父的剑术!”

叶法善天师收了太乙混元剑 ,将它挂到了身旁的一棵青松上,道:“师父将太乙混元剑挂于松枝上,谁能知道这里有何典故?”

澄怀脱口而出:“刃树剑山!”

叶法善天师摇了摇头。

“我猜是 ‘刀山剑树’!”子虚信誓旦旦地说道,“刀山剑树,是佛家经典《阿含经》记载的地狱之刑!”

“你和澄怀所说的,其实是佛教中的同一种地狱酷刑。《南齐书》中记载的是刃树剑山,《阿含经》中记载的是刀山剑树,只是名称不同罢了!”

云鹿看了半天,道:“师父,您将太乙混元剑挂于树枝上,说的莫不是 ‘封刀挂剑’吧?”

“为师宝刀尚未出鞘,怎可封刀挂剑呢?”叶法善天师依旧摇了摇头。

石清见众人都没猜对,腼腆地摸摸自己的头,嘿嘿一笑道:“宝剑挂于青松枝头,不就是 ‘松枝挂剑’嘛!”

叶法善天师双手一拍,道:“石清说对了!师父要讲的,正是 ‘松枝挂剑’的典故!”

澄怀道:“师父快点讲与我们听!”

“相传,春秋时期,吴王寿梦的四子季札,受封延陵,人称延陵季子。一日,他出使晋国,路过徐国,顺道去看望徐国国君。徐君十分中意季札腰间的佩剑,很想得到它。”

云鹿坐在欲浮亭边的台阶上,双手托颌,眨着清澈的眼睛,问道:“季札舍得把自己的佩剑送给徐君吗?”

“因为使命在身,季札无法马上将佩剑送给徐君,只是记在心里。回来时,专程路过徐国,想把宝剑赠予徐君,没想到,他已经去世了。”

“后来呢?”云鹿继续追问。

“后来,季札去了徐君的陵墓前,将宝剑挂在陵墓旁的松枝上,三拜后才离去。他的侍从说, ‘公子,徐君已死,谁还会在乎这把剑啊?’”

子虚笑笑:“对啊!徐君已经去世了,季札还把宝剑送到陵墓前,这是为何?”

“季札说, ‘君子不能欺心!徐君喜欢此剑,我无法马上赠予,但我心里已经答应要将此剑赠送给他。’为此,徐国人作《徐人歌》盛赞他, ‘延陵季子兮,不忘故,脱千金之剑兮,带丘墓。’”

澄怀道:“《老子》言,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季札心存仁义礼智信,未得许诺,却诚信为之,才有松枝挂剑的美谈!”

“季札是个至德之人!我们许诺高宗天皇大帝和皇嗣殿下淬炼护国圣剑,也当诚信为之!回到青田已有五六日了,师父打算,明日赴东海蓬莱,向东王公东华帝君讨取至阳圣水。”

子虚拍拍怀里的上古逸音,道:“师父,我们回来后,来耕心草堂求医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们都去东海蓬莱了,这里谁来负责啊?”

叶法善天师略一思索,道:“澄怀和云鹿跟我一起去东海蓬莱。子虚,你医术最为高超,就留在这里打理耕心草堂,指导石清学习一点望闻问切的知识罢。”

子虚偷偷瞥视一眼云鹿,嘴边十分不情愿地吐出一个“哦”字。

想到她要离开这么久,满心不快,脸上连个笑容都挤不出来了。

第二日一早,师徒三人飞行在皑皑云雾之间。

江南道东去一万余里,是溟海地界。

溟海上有一处无底渊谷,名曰归墟。

坤灵大地上,天汉百川之水,八弦九野之溪,皆向东流去,汇入归墟。正是有了这处渊谷,大海才永远不会满盈。

此地常年无风,而洪波百丈。凡人不可企及,唯有飞仙能到此处。

拨开层层云雾,叶法善天师见茫茫大海中有三座仙岛,蓬莱、方丈、瀛洲,鼎峙在碧波荡漾的溟海中,不断地随波起伏着。

“我们到上岛三洲了!”

云鹿手搭凉棚,探头观望了一会儿。“师父,哪座岛是蓬莱仙岛?”

“璇霄丹阙林立,琪花瑶草丛生,许多飞禽走兽,在仙雾缭绕的密林里穿梭的那座岛就是蓬莱仙岛。”

“为何蓬莱仙岛在大海中上下颠簸啊?”

“因为蓬莱仙岛无根,无所连箸,溟海上白浪澎湃,自然就随波逐流了。”

“东华帝君住在哪儿呢?”澄怀问道。

“你看,那仙岛正中有一座紫府州,东华帝君住在紫府州扶桑墟,以扶桑为舍槛,以椹果为食物。”

云鹿十分兴奋。

“师父,听说,东华帝君掌管天上人间灵官名籍,较量三界十方群仙功行。修道者得道昇仙时,必须先拜东华帝君,后谒金母元君。您飞昇成仙,是否也曾得到他的点拨?”

“无论哪位小仙晋昇,地仙晋至神仙,神仙晋至天仙,天仙晋转真圣,东华帝君都会暗中鉴定,再决定是否昇其为虚无列仙。”

交谈间,乌翎降落在蓬莱仙岛上的一棵扶桑树下。

扶桑树身形巨大,高约十几丈,树冠展开有一顷之广,叶子与桑叶十分相似。

细看之下,才发觉为同根偶生的两棵树,它们相互依倚,并肩而立。粗大斑驳的树干上,隐隐约约可见“太帝宫”三个大字。

云鹿跳下鹤背,站在蓬莱仙岛上,并不感到颠簸,心中觉得奇怪。

正要说话,看见扶桑树下出现一位须发皓白的仙者,头戴三维冠,身穿郁蓝色葫芦纹锦衣,闭目交趺,坐在一团真气之上,周身散发着熠熠光芒。

仙者缓缓睁开了眼睛。

“紫微仙卿,你退真下世,重修道德。三十一年前,得道成仙,二十二年前修得飞仙阶品,十四年前修得灵人阶品,七年前,修得真人阶品,一年前,达到灵仙阶品,今日可是要晋昇飞天真人了?”

叶法善天师见是东王公现身,急忙整冠肃容,叩礼膜拜。

“弟子修至灵仙,能竦身入云,无翅而飞;能驾龙乘云,上造天阶;能化为鸟兽,游浮青云;能潜行江海,翱翔名山;能遁迹人间,人而不识。这些法术足够助我造福人间,施惠苍生,并不急于晋昇。今日来蓬莱仙岛,另有他求!”

“是为何事,说给本君听听。”东王公抚须道。

“弟子受命铸造护国圣剑,凡间云露雨雪之水,无法淬剑,特向帝君讨要一盏东华至阳圣水,与西华至阴圣水阴阳匹配,合得五龙真水,才能得圣剑之辉。”

东王公沉吟道:“金母元君的西华至阴圣水太阴柔,必须要与本君的东华至阳圣水中和,才可打造出刚柔并济的剑身。”

沉吟之余,一直犹豫不决,好像一滴圣水也舍不得赠送。

“弟子恳请帝君赐一盏东华至阳圣水!”

过了很久,东王公起身,独自朝西北方向走去。

边走边念叨:“道德天尊从虚空下降凡间,成为太初之师,开辟天地,分判阴阳,人间才有万物化生。天生五气、地生五味,东华至真阳和之气聚集于碧海之上,最后聚形为本君。”

“帝君的意思是……”叶法善天师踟蹰不前。

东王公转过身来,一摇脑袋,道:“你们都跟随本君走吧。”

“是!”众人急忙跟上。

“念及你是太清仙境道德天尊的座下弟子,本君才舍得分你一盏圣水。不然,蓬莱仙境的大门,都不会让你进来!”

众人莫敢接话,老老实实地跟在身后。

东王公带领他们,飞到瀛洲仙岛。

岛上花草葳蕤,珠玕之树丛生,结满了精巧玲珑的仙果。

树丛下,到处都是缟素色的走兽,好像冰雕玉琢似的,通身雪白透亮,它们或抬头嚼食着树上的仙果,或低头啃食着地上的神芝仙草。

一只白鸾飞来,展开天贵之姿,在前面引路。不一会儿,来到了一方瀑布前。

飞瀑直泻而下,在山脚下积流成池,池水色泽青翠如玉,散发着阵阵清香。

“这里是瀛洲仙岛上的青玉膏山,这方泉水名唤玉醴泉。”东王公道,“这里一山一石,一花一草,都是东华至真阳和之气汇集而生。这方泉水,自然就是东华至阳圣水了。”

青玉膏山、玉醴泉,常常出现在各种道经中,对玄门弟子来说,可谓是大名鼎鼎。

云鹿伸手掬水,捧起来尝了两口。“师父,这玉醴泉居然喝出了葡萄佳酿的味道。”

叶法善天师也尝了几口,果真如同金浆玉醴。“这泉水,与为师多年前,在宫中喝的醽醁一个味道,怪不得名叫玉醴泉。”

师父话音未落,云鹿霞飞双颊,晕生出两片酡红,摇摇晃晃跌坐在地上,昏睡过去。

澄怀赶紧扶住了她。

东王公却笑得前仰后伏。

“这姑娘醉了!醉了!哈哈哈哈,酒量那么差,也敢喝我瀛洲仙岛上的玉醴泉。这一觉,估计要睡上整整一年了,哈哈哈哈!”

西王母端庄雍容,仪态万方,想不到东王公,却是一副老顽童的模样,澄怀不由得啼笑皆非。

当他听到东王公说云鹿要睡上一整年时,不禁急了。“帝君,我师妹在仙界睡一年,人间岂不是数百年过去了?”

叶法善天师也醉意上头,捧着脑袋,身子摇摇晃晃,足下踉跄。

“名相魏徵是个顶级酿酒师,曾经酿出醽醁、翠涛等名酒,在贞观时期风靡一时,太宗皇帝特别爱喝他酿造的醽醁,称之 ‘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败’。人间醽醁如此劲道,何况是仙界神泉呢?弟子喝上几口,也觉得后劲很大,令人昏昏欲睡。”

东王公摇手道:“没事,没事,微醺入眠,是一桩美事。不如请这位郎君,扶两位到太帝宫睡上一觉。黄粱一梦间,人间已百年。睡醒了,咱们几个还可以茗茶弈棋,谈经论道,岂不快哉!”

叶法善天师强撑着精神,道:“不可不可,在这里睡上一觉,可要坏了弟子的经国大业了。日短心长,还请帝君赐我圣水,弟子着急赶回青田太鹤山洞天!”

东王公斜眼瞧着他们。“你们果真要立刻回去?”

澄怀道:“帝君,我们还有大任在身,的确不能在此久留!”

东王公十分无奈,嘟囔道:“好吧,本君这就给你们取水。蓬莱仙境,难得有人造访,好不容易来三个,却是一群大忙人!”

他摊开左手,手心里放着一个精巧的净瓶,与西王母装水的净瓶一模一样。

又摊开右手,手心里放着一个紫檀木小匣子。

澄怀一手扶着烂醉如泥的云鹿,一手拿了净瓶和匣子,揣到怀里,向东王公深深鞠了一躬。

抬头之时,东王公已经不见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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