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琼花观(二)(1/1)
在何彦诚跟郭纶斗嘴的同时,萧山却一直沉默不语,是因为此时他正陷入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恍惚中。
看着面前不远处的这株琼花树,萧山似乎有一种格外温馨亲切的感觉,他好像在哪见过,自己的梦里和记忆的深处经常会出现这株花树的模糊影子。
现在离这株花树如此之近,他只要闭上眼睛,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会变得更加强烈了,他能感觉到树叶在沙沙声响,仿佛隐约听到母亲在自己的耳边轻轻哼着儿歌,而那温暖和煦的春风,也像母亲的手一般在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
睁开双眼,他又被花树旁的这座举世闻名的无双亭给牢牢吸引住了。这亭台,这左右的楹联,还有亭里的石桌石凳,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似乎他很久以前来过这里,在这个石凳上坐过,抚摸过这红漆亭柱,还在这张石桌上喝过茶。
那是什么时候呢?他模糊的记得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
萧山整个人魂飞天外,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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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了没,叫你们不要乱动,否则我白羽堡的弓箭可是不长眼睛的!”白衣秀才郭纶冷冷地警告。
“那个谁谁,哦那个轩辕烈的兄弟,不准再往前走了,听见了没有?”郭纶面带杀气地最后威胁。
“喂,喂,那位大哥,你听到了吗?”“
喂,喂,听到请回答……”
“……”
郭纶看着萧山充耳不闻依旧慢慢朝着无双亭走去,气急败坏地站在墙头大喊大叫,不过萧山根本不理睬他,径直走进了无双亭,只留下郭纶色厉内荏的叫喊声。
看着郭纶手舞足蹈的样子,何彦诚哈哈大笑,顿觉胆气倍增,他大笑着叫道:“郭二当家郭秀才,火气怎么也如此之大,小心脚下一不留神从墙上了摔下来,那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哈哈哈哈!”
郭纶阴沉着脸,对于射伤这个南北双杰之一轩辕烈的兄弟,他确实有几分忌惮,不过等他转身面向何彦诚时,他的目光里满是狠毒和杀意。
“你以为我们白羽堡现在还会害怕你们长乐帮?告诉你,你们长乐帮很快就要消失不在了。至于你,我很好奇变成一个死人后还会这么嚣张吗?”郭纶阴森森地笑着,手中白纸扇一挥,叫道:“放箭!”
嗖嗖嗖嗖,四面八方无数支利箭带着强劲的风声直向何彦诚。
何彦诚身为长乐帮的副帮主,手下武艺也不含糊,只见他右手从腰间一抽,然后向前方一挥,空中直扑他正面而来的数支利箭就突然在空中被折断,然后斜着向侧后方飞去。
原来何彦诚使得一手无影长鞭,此鞭由玄银混杂天山雪蚕丝制成,无形无影,威力无比,此时在何彦诚手中舞得矫如游龙,翩若惊鸿,宛如活的灵蛇一般在身周形成一道无形的盾壁。
“继续,第二轮齐射!”郭纶面不改色继续叫道,随着他的指挥,墙头上的第一排刚射完的大汉此时已往后退去,早已拉弓满月的第二排装备更精锐的射手们齐齐向前踏了一步,手指同时在弓弦上一松,嘣的一声齐响,无数利箭如遮天蔽日般朝何彦诚飞来。
如果上一轮的箭是一场暴雨,那么这一轮的箭是山洪爆发的巨流,远比第一轮更密更猛规模更大。
箭还未至何彦诚身前,突然他面前的半空中浮现出了一个真气形成的巨大无比的八卦图,此图黑白相隔,阴阳两分,随着八卦图开始快速旋转,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整个八卦图化成了一个黑白融合的圆盘,将所有射向何彦诚的利箭都挡了下来。
“八卦门的人吗!是哪位高人?”白衣秀才郭纶见状脸色大变,大声问道。
“是你爷爷我!”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庙檐下传来。
“志林,你来了!”何彦诚笑得更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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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声清啸,一道青色的人影迅疾无比从庙檐下的隐藏处跃来,然后就像虎入狼群般冲进了墙上的射手群里,接着就是各种残弓断箭以及一个接一个的大汉以各种各样的姿势被抛了上了半空,然后发出惨叫摔下高墙。
这道人影在墙头上来来回回几次冲撞后,刚才那批白羽堡的射手群们已经变得七零八碎了,仅剩几个还在墙头的大汉不是断手断脚就是趴着墙头在痛苦地哀嚎。
然后这道青色的人影一晃,骤然在墙头消失,接着出现在了何彦诚的身边,众人这才看清,居然是一个又高又瘦像竹竿的中年男子,只见此人目光如电,面色严峻,脸上斜斜划着一个刀疤。
“阁下就是八卦门的第一高手吴志林,吴大护法!”郭纶脸色变得更阴沉了。
吴志林冷冷一笑,也不理他,只是转过头跟萧山一抱拳,说道:“萧兄弟,数日前丹徒一别,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萧山此时却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只是继续朝着无双亭走去。
吴志林诧异了一下,继续朝着萧山身旁的叶玲儿说道:“还有这位,听说是蓬莱派的叶仙子对吧,久仰久仰。”
叶玲儿微微一笑道:“吴护法好,方才吴护法显露的一手八卦图深得阴阳交感生万物之真谛,刚柔并济,攻防一体,真是了得!”
吴志林听到她如此之高赞誉,冷峻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了笑容,一旁的何彦诚突然觉得自己的鞭子耍得没意思了。
“吴大当家,我白羽堡与你们八卦门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真的要强出头吗?”墙头上只剩下郭纶一人,他脸色阴沉如水,对着吴志林说道:“你可知得罪的可不只是我白羽堡,你得罪的是……”
“是你们一群乌合之众组织的邪道盟吗?”从远处正殿大门口的地方,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同时走出了一个矮矮胖胖的男子,跟在他后面的却是一口箱子,箱子似乎活了起来,此刻正像只兔子一般蹦跳着跟随这个男子前进。
随着这个男子停下脚步,箱子也乖乖一蹦一跳来到男子的面前,箱口一张,露出了里面躺着的一个人,此人紧闭双眼昏迷不醒,一身道袍血迹斑斑,正是那个刚才不见踪迹的王道长。
“茅山法术,五鬼搬运法!”白衣秀才郭纶咬牙切齿地说道:“阁下一定是广陵分院的哪位高手了?”
“在下陆大通,大路条条通,可惜你自投死路,已是无路可通了。”陆大通嘲弄道,然后向着几人这边点头示意。
“好,好,你们这些家伙居然都赶回广陵了……你们都给我等着,我们邪道盟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你们的!”眼见大事不妙,白衣秀才郭纶一边恶狠狠地发出警告,一边收起纸扇就准备好逃跑。
他刚转过身子,就发现一柄光芒笼罩的宝剑无声无息地停在半空中,剑尖正指着自己的咽喉,离喉头处只有几厘左右的距离。
“你走之前,是不是该告诉我们一些事情?”叶玲儿脆若银铃般的声音从地面处传来。
“是,是,是。一定,一定,一定!”
白衣秀才郭纶满头冷汗,忙不迭地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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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山已经走进了无双亭,他呆呆地坐了很久,随着他坐上似曾相识的石凳,抚摸那斑驳破落的红漆亭柱,他记忆深处的片段在不断浮现出来,每个片段里的地点都是在这座无双亭。
大部分的记忆里,自己还只是个襁褓之中的婴儿,周围的一切都是通过婴儿懵懂未开的视野范围模模糊糊展现出来。
不过还有那些一小段的记忆中,自己又恢复了成人的模样,似乎在跟一个翩翩公子在聊天饮茶,好像还有个俏丽苗条的女子在远远走来,面容是那么熟悉,好像就是……
“萧大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萧山从恍惚的回忆中惊醒了过来,他抬头往亭外看去,只见叶玲儿正站在雪白如云般的琼花树下招手叫他。
“啊,我……我这就过来。”萧山不知叶玲儿叫唤他有何事,赶紧站起身向她走了过去。
此刻,琼花如雪,花团锦簇,满树芬芳,香气馥郁。
但见佳人立于树下,人如其花,似乎比花更娇更美。
萧山慢慢走近过来,只见叶玲儿此时正用手轻轻抚摸着一朵飘落下来的琼花,对他展颜一笑,说道:“你看,花儿要谢了。”
“什么!”萧山全身一抖,如遭雷击,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话语,看着站在花树下这个俏丽的女孩子,大雪里梅树下的慕容秋月,还有记忆深处里的叶玲儿,以及更遥远深处的某株树下的某个人……这些记忆的碎片开始重叠、组合。
此情此景,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他见过,他亲身经历过,而且一模一样,就像陷入一场时间和空间的不断重复循环之中。
萧山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天地,感受到了命运。
这天地之间,这冥冥之中,似乎有命运之轮在某个时间节点处重复循环转动。
咔嚓咔嚓,他好像听见了命运的齿轮转动发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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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兄弟,叶仙子,王道长醒了!”这时远处传来何彦诚的呼喊,打断了萧山的沉思。
进入一间道士居住的厢房,刚才那位迎接过三人的王道长已经醒过来了,在茅山派陆大通的搀扶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八卦门的吴志林和长乐帮的何彦诚站在床边陪伴。见到萧山叶玲儿两人进来后,王道长勉强起身代谢,说道:“无量天尊,贫道见过两位善信。”
萧山也回了一礼,很不好意思地说道:“道长打扰了,没想到此次前来,恰逢贵观遭此劫难,道长一定受尽折磨,不知现在康复如何?”
王道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鄙观近年来日渐凋零,劫难二字却是一语中地,不过这劫难不是近日才开始的,一切的起因都是在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萧山心念一动,不觉看向叶玲儿。叶玲儿也吃惊地睁大眼睛,看着萧山说道:“二十年前,不就是你……你父母居住在这里的那段时间吗?”
“我听那个白衣秀才郭纶交代,他们此次是奉命前来,想从琼花树下挖掘出一个宝贝,不过没有挖到,似乎已经被别人提前拿走了……是否这也跟二十年前的事相关?”何彦诚在一旁突然插话。
“贫道不知,具体情况可以问下鄙观的观主,不过他已去远方出游,好些日子没回来了。”王道长无力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不过,关于二十年前在琼花观发生的事情,贫道倒是知晓一二。”
萧山心头一跳,赶紧拱手问道:“在下愿闻其详。”
王道长抬起头来,看向窗外,一边回忆一边缓缓说道:“二十年前,似乎也是春三月时分,正值春暖花开之际,广陵这一片草长莺飞,一派万物复苏的迹象。不过有一夜诅咒降临,我广陵城遭受了上天巨大无比的雷击。”
“雷击?”萧山和叶玲儿互换了一下眼神,继续问道:“是什么样的雷击?广陵城哪些地方受到影响了?”
“是持续了半个多时辰的连绵不断的巨大雷击,自琼花观到广陵城的西南,整个广陵一半的房屋建筑都被毁了。”王道长苦涩地说道:“我琼花观在雷击中整个被毁于一旦,哦,除了后院的那个无双亭和那株琼花树。”
他用手捂住了脸,开始呜呜哭泣起来,哽咽地说道:“从此……琼花观长达二十年的劫难就此开始了……外人都称是我琼花观招致的这次天遣,害了广陵城,所以百姓们也都不愿来我琼花观进香了,神居山那边的佛门寺庙从那时才火起来的……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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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山此时却没有上前安慰,因为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格外清晰的记忆片段。
他感觉自己又变成了襁褓里的婴儿,有人抱着自己在奔跑,就在这座琼花观。
“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不要!小山,小山!”
呼唤声,哭泣声,惊叫声,此起彼伏。
还没等萧山弄清楚状况,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了巨大的惊天动地般的滚滚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