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师徒献镜刘恒观弦月 宋昭上奏朝臣议数术（1/1）
这批望远镜宋昭已经琢磨许久了，他之所以把马夫村的事全都甩给冯唐，一是想看看冯唐的能力，二就是将张苍的遗憾和对贾谊的许诺一直记挂在心。回平邑后他便找了几个磨镜师傅，交给他们很多块炼铁时偶然烧制出的玻璃，磨镜师傅起初还以为这些东西是水晶，直到他们亲眼看到霍玄纲当场又烧出来两块。
最难的地方并不是磨镜，这帮人能把铜片打磨得跟水面一样光滑，玻璃交给他们宋昭完全放心。最麻烦的是木筒，按勾玉先生所说，制作镜筒最适合的材料应当是产自蜀郡的竹节。但是一来一回太麻烦，毕竟自古蜀道难，于是宋昭偷了个懒，他直接把本地的桃木砍成半尺长的小节，把中间挖空后打上蜡，再装几圈铁箍，就可以固定住镜片了。
望远镜一共做成了五只，宋昭给张苍和贾谊各送去了一只，自己留了一只，剩下两只则留给了马弨和霍玄纲，其实算是骑兵队的财产。宋昭本人用这个玩意根本没看出来什么名堂，勾玉先生的指导也没多大用处，毕竟宋昭自己根本就不认识那么多星星，他只是看清楚了月亮那貌似凹凸不平的表面而已。于是他干脆带着望远镜去校场，开始教士卒们借助这个新工具加强斥候和岗哨工作。
反观张苍和贾谊这边，就大不一样了，当贾谊抱着木盒子去张苍府上时，张苍正抚摸着自己手里的那只望远镜，一边抹眼泪一边喃喃自语：“若没有宋昭制成此物，老夫这辈子大概是要白活了。”
和宋昭正好相反，贾谊是认识星星，但是意识不到望远镜的重要意义。见到老头子都快哭出声，贾谊连忙放下木盒去拿抹布，结果却被张苍批评了一顿。
“跟望远镜相比，老夫几滴眼泪算得了什么？小昭能给咱们两只，就是要让咱们好好试用一下，然后代他将望远镜献给陛下。要我说，你虽然在文学政治方面略胜小昭，但你所擅长的都是入世之学，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总有失宠被打压的时候。别看现在风光无限，那也只是一时之名，而小昭所想所做，却无一不是利在千秋之事。”
贾谊有点哭笑不得，张苍唠唠叨叨说这么多，其实他都懂，只是自己天赋实在不在那里罢了。“老师教训得是。学生确实不太明白这个望远镜有多重要，无非就是观天象更为方便？”
“你的眼光还是有些局限。想想这玩意应用到战争中，百丈之外探查敌情有如身临其营寨，守城时居高临下可知数里之外是敌是友。此物还可应用到舟船之上，可知远处仙山礁石，海岛浅滩，有此物或许可以直接从齐地行船至辽东！”
张苍推测的没错，宋昭已经开始在滹池上试着用望远镜作为行船观察设备了。滹池是一条流经平邑南郊的小河，宽不过十数丈，如今正是水流量最大的时候，正好用来试航宋昭命人新造出的铁骨船。其实一开始包括宋昭在内，是没有人相信船上包了铁皮还能浮在水面的，直到勾玉先生跟他彻底讲明白了西域之外阿基米德和浮力定律的事，并让他自己在校场拿铁盆做试验，他才半信半疑。这次试航，宋昭就是找人在旧的渔船底部装上铁箍，并加装了铁制撞角，既让众人相信了用铁造船确实可行，也总结出了一些航船时望远镜的使用要领。
随着试航成功，马夫村的商队已经由最早的骡马队扩充到航船队，当然不是在滹池上，这条河钓个鱼还行，走运输的话一年有大半时间水流量都不够。宋昭和马竹又回了中都，让马竹收拾出来两间房改造成了船队的舶司，负责管理汾水和河水上的几艘船。关良也不再打渔了，跑来专门负责河津渡、风陵渡和中都三地之间的联系。
船运开始两天之后，宋昭就将望远镜和新式货船的情况写奏折上报了，顺便还给张苍去信说明了新船的设计。巧合的是，宋昭的奏折到达长安城的同时，张苍他们的奏折也写好了，师徒三人对望远镜的看法大同小异，异的是张苍侧重了望远镜的军事用途，宋昭反而更侧重由此带来的科学技术进步。
刘恒看到两份奏折的时候差点笑出声了，调侃张苍到：“孤当初是不是应该让你当骑都尉，让宋昭过来当御史大夫？”张苍不好意思地拱了拱手，不知道该说什么，殿里的其他大臣则纷纷哄堂大笑，倒也不是真的嘲笑张苍，只是想让一向颇为严肃压抑的场合轻松些。
笑声过后，御前侍从接过贾谊手里捧着的望远镜，递到了刘恒案前。众朝臣见到此景均屏住了呼吸，他们无一人见过望远镜这个玩意，宋昌站在人堆里还微微有些吃醋，不过想想自己确实也没有张苍专业，也就作罢。刘恒轻轻抓起望远镜的镜筒，他并没有直接怼脸去看，而是把镜筒前后左右转了一圈，仔细端详了一下整体的做工。
刘恒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并没有对玻璃有太多惊奇，只是赞赏了磨镜师傅的精细工艺（其实两年后刘恒巡幸代国的时候和宋昭谈起此事，宋昭才知道刘恒一直把望远镜上的玻璃当成了天然水晶）。对于用两个铁箍固定一只镜片的设计，刘恒也是颇为欣赏，随后他举起镜筒放在眼前，眯住另一只眼睛，向前方看去。第一眼看到的是灌婴的大鼻孔，给刘恒吓得哆嗦了一下，不过群臣似乎并没有发觉他们的皇帝有啥异样。刘恒也是很快调整了过来，向殿外更远处望去，当他清楚地看到外面碧蓝色天空中挂着的那轮下弦月，乃至月亮上或明或暗的光斑时，欣喜之情再也掩饰不住了。
刘恒走下龙椅，随手将望远镜递给周勃：“太尉久历军阵，必知此物用途，也试试看。”随后又转过身去向众臣说到：“张老大夫和宋卿在奏折中均详细介绍了望远镜的用法，退朝后孤会命人整理奏折内容，张贴于殿外，众卿须仔细。这种望远镜目前数量不多，但是宋卿已经安排中都那边大量生产了。”话音未落众臣开始议论纷纷，因为随着周勃手里的望远镜传了一圈下来，大家都希望自己也能拥有一只。
“陛下，老臣提议将这种望远镜优先装备给军队，禁军和北方边郡的郡兵都很需要此物。”周勃还是不希望望远镜在文官们手里沦为玩物，这一点和张苍的想法不谋而合。
“太尉的提议可行。只是宋卿提出了另一种意见，他的想法孤也未曾有过设想，但是细细琢磨却极有道理。据宋卿说，张老大夫用此物可以很清晰地看到月亮、荧惑星和太白星等星体，因此宋卿希望可以将一部分望远镜交给张老大夫，用作天象观测以及数术研究。”
“奇技淫巧！陛下万万不可轻信宋昭那小子胡说！”“数术岂是戎祀大事可比？”“宋昌你怎么教育的儿子？”众臣听到宋昭的提议又炸锅了，以陆贾、纪通和荀侃为首的众文官反对最为激烈，武将们虽然觉得宋昭说得在理，毕竟数术在军事上的应用颇为广泛，但是指望这帮粗人和文官斗嘴属实难为人了。荀侃和高要甚至反过头来开始责问宋昌，给宋昌搞得莫名其妙，数术知识他也不懂啊。
看到群臣的反应，刘恒得意地一笑，并没有马上抛出自己的决断，而是命张苍以及众武将退朝后去内殿等候。
“知道孤为何留尔等来此吗？宋昌，你先说。”
“陛下恕罪，臣实不知。这数术技巧臣也不懂，犬子在代国搞的那些东西臣也未曾详查，结果惹得朝臣争论，臣回去后定对犬子严加管教！”
刘恒被宋昌的反应逗得哈哈大笑：“孤何曾有过责怪之意？叫你们来，是让你们反思一下。你们身为武将，固然知道数术在行军打仗中的作用，但是为何辩驳不过那帮文官？你儿子在奏折中也说了，你们这帮武将自己就不学数术，计算筹划之事全靠帐下刀笔吏，真要辩论的时候，你们能说出来啥？”
一番话说的宋昌、周勃和灌婴等人面面相觑。柴武还想反驳一下，说身为武将当然是武艺更为重要。没想到刘恒当头一棒打来：“庞涓武艺强不强？魏国兵力强不强？被孙膑个残疾人打得死无全尸。你们有这种思维就很难成为统帅，自己经常身陷险境，遇上文武双全的对手根本就玩不过。孤叫你们过来其实是想让你们去跟张老大夫学点数术，至少别连手底下吃没吃空饷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