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树底幽境（1/1）

跟随桂的脚步，叶宁一行来到阿莫尔城外的密林中。叶宁摸出地图确认，的确是库琳娜标记的地点，但这里却看不到任何部落建筑，甚至找不到有精灵居住的痕迹。

桂点燃一支烟烛，散发出令人安宁的香烟，在一簇荆棘丛旁熏染半晌。荆棘丛像接到指令一般舒展开，露出一个隐蔽的入口。

“跟我来。”桂招手示意众人跟随。

穿过荆棘丛，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缀满各色鲜花的长廊，花藤缠绕着长廊穹顶，有窸窣的阳光透过花藤缝隙洒落在地，各种芳香扑鼻而来，从外部根本无法察觉这内里的华美。

“把这个吃下去。”桂从衣兜里摸出几颗药丸，人手分发了一枚。

“这是什么？”福勒狐疑地问。

“防止你们被各种香气迷晕的药，本草炮制，无副作用。你们不吃算了。”桂幽幽道。

众人面面相觑，犹豫着不敢吞。倒是捂着胸口的新枝先行服下。

“阿宁说的，有了信任，人们之间才会产生羁绊……咳咳。”新枝虚弱讲道。

叶宁满眼温柔地望着新枝，点点头，一口将药丸吞下，另两人也接着照做。

穿越长廊尽头，一派洞天景象展现在众人面前。巨大的树冠之下，紧贴着树干筑起一座座高低错落的悬空木屋，环绕巨树盘绕着棘藤构造而成的楼梯，宛若世外桃源。

有皮肤黑紫的鬼精灵小孩在楼梯上奔跑打闹，细看，竟也有不同种族的精灵小孩一同玩耍。

鬼精灵妇女们将采摘的后庭花与柏子，放入温水中浸润，取出酒封，或是制成香饼，或是搓成香针。

走进一间屋子，便有阵阵清香与药熏味飘来，令人心驰神往。屋内一侧垂着藤蔓帘子，一位鹤发长髯的老年鬼精灵背朝众人坐在帘后，眯着小眼，正为一位羊族老头诊着脉。

桂带着众人入内，正欲打搅。鬼精灵老人背着身子，缓缓抬手，示意其不要烦扰。

半晌功夫，鬼精灵老人起身走出帘帐，瞥了一眼桂，也不说话，径自躺到屋中央的摇椅上闭目养神。

桂等得不耐烦了，讲道：“族长，我带来了几位客人，您一定得见见。”

族长瞥了一眼众人，又转而闭眼，轻飘飘地问：“吃药丸了？”

“吃了。”桂答道。

族长叹了口气，幽幽道：“先带他们去洗洗吧。”

“那个，族长，他们不是来献血的。”

族长听罢，猛地睁眼站起，恶狠狠地盯着桂斥责道：“不是献血的？！胡闹！乱带人进入族部！万一有兽国的奸细怎么办！居然还有猫精灵！”

“族长大人！”叶宁发话道：“我们已经吃过药丸，虽然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但我想您应该可以听在下先把话讲完。”

族长轻蔑地瞟了一眼叶宁道：“代表什么？代表你们在部落中无处可藏，只要我想，随时可以将你们置于死地。”

福勒警惕地看着族长，准备去摸腰间的匕首，被叶宁阻止下来。新枝身体忽得一下瘫软，库琳娜连忙靠过来将其扶住。

族长只看了一眼猫精灵，没好气道：“沐血一族，也想妄图在我这里医治，不想死，就赶紧离开这里。”

“族长！”桂突然大吼：“难道就这样一直躲藏下去吗！我们族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外面的太阳？”

叶宁抬头看着窗外阳光，循着光线往上，竟汇聚到了树冠冠顶。看来，之前看到的花廊剪影、明媚村落，其光照并非来自太阳，可能是某种灵器，怪不得从外界完全看不到内里。

“您要一辈子呆在这里我不反对，让我带着大家去追寻光明，可以吗？”桂含着热泪道。

“可笑，你以为你掌握了几个灵技，你就能反抗老虎？我可不会给你一兵一卒去干这种送死的事。”

“我或许不能，我们族人或许也太弱小，但是，他能！”桂说着指了指叶宁。

族长重新打量了一遍叶宁，在他看来，一个寿命不足自己十分之一的人类，简直比蚂蚁更加弱小。

叶宁觉察出对方的质疑，行礼讲道：“族长大人，请容在下讲两句，您定会……”

“长话短说，我还有事。”族长没好气道，但也尽量保持着对来客的礼貌。

“在下叶宁，颂恩帝国风源城城主。此行，本是为了医治伙伴，没想到在城中目睹并亲自体验了兽国对弱小族类的欺压，在下实在义愤难平，便暗自决定要帮助在兽国受尽欺压的精灵们。您若不嫌弃，在下愿以城主之名起誓，将鬼精灵族接纳为风源城永住居民，提供庇护，让全族永远摆脱兽国的侵扰，以报救助同伴之恩。”

“风源城城主？”族长有些惊愕，他无法相信，眼前的年轻人竟是那位传闻中拯救风源城于水火的新任城主叶宁，幽幽道：“哼，空口无凭。”

“族长大人，不妨一信，在下不会让您做出需要付出的选择，您只需要相信在下就行了。”叶宁坚定道。

族长凝视着叶宁半晌，转而微笑道：“连证明的话都不说吗？这么自信？”

“是的，长话短说。”

“哈哈哈！”族长大笑起来说道：“真是一位气盛的年轻人。好好好！桂，带这位猫精灵客人去静池。”

“是。”桂答道，扶着新枝出了房门。库琳娜扯扯福勒的衣袖，福勒心领神会，也随着桂一同出了门。

“万分感谢！族长大人深明大义，在下敬佩得五体投地。”叶宁致谢道。

族长摆摆手：“不用道谢，医治你的同伴，可是需要你们偿付的。就像你说的，我又不用付出什么。你的猫精灵伙伴只要去静池里泡泡，自然就能驱散弥留樱的药性了。”

“族长大人，在下不明，您是如何洞察这些的？明明在下并未拿出有力证据。”叶宁问。

“气味。”族长点点自己的鼻子道：“你们身上的气味，告诉了我一切。猫精灵的心悸难平、你的坚定真诚，简单嗅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真是……厉害……”叶宁有些震惊，感叹道。

族长叹了口气：“正因这种好似看透人心的特长，我们鬼精灵族可是四处碰壁。毕竟，谁也不愿意像个透明人一样被人洞穿。”

“老虎害怕你们。”

“谈不上害怕，我们的战斗力可是相当弱的，老虎只是，厌恶我们，他们害怕的，是他们自己。”族长意味深长道。

“还有一事。”叶宁问道：“族长大人刚才提到的献血，是怎么一回事。”

族长捋捋胡子思考半晌，对叶宁道：“你想看，就跟我来吧。”

说罢，领着叶宁朝静池方向走去。

所谓静池，其实并无任何池水，而是巨树树干中央的空旷树洞。走进一看，内里如教堂般广阔宏伟，一座如巨象般的香炉矗立中央，用木炭隔盘烤着香饼，散发出抚人心静的檀香味。

香炉上空，漂浮着数个被香烟萦绕着的茧状体，细看，竟是一个个的人。

“新枝！”叶宁看到，新枝也漂浮在上空，不禁有些慌神。

“不用担心，她已经入定，接下来，就交给灵炉吧。”族长说着，指了指屋中央的大香炉：“渡人灵觉，引返归途。这是，源自《莅书》的奇异灵器，也是我们鬼精灵族世代流传之物。”

“《莅书》。我记得，提格里西亚排斥宗教。”

“其实是，排斥我们。我们与半神精灵，是这世上最古老的种族，是‘主’创造的第一批灵。我们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但由于我们的习性，需饮鲜血维持生计，便慢慢地被冠以‘鬼’之名。”族长解释道。

“这么说来，您提到的献血是？”

族长低下头，指指空中漂浮着的人们：“他们，便是献血者。”

叶宁心里大惊，后撤半步惊恐地望着族长。

族长则不紧不慢解释道：“他们多是战乱时代的弃子，怀揣着各自的痛苦来到这里，希望得到解脱。我们为他们提供弥留樱，救赎他们的原罪，再在这静池中解除弥留樱的药性。而作为交换，他们会供给我们生存所需的血液。不过你放心，你这位猫精灵朋友长期饮食不佳、如此体虚，她的血费可以由你们代偿。”

叶宁松了口气，但又转而眼神凝重得问道：“您认为，弥留樱带来的愉悦，就是救赎吗？”

“我怎么认为不重要，要看他们怎么认为。”说着，族长又指了指天上漂浮着的人，喃喃说道：“弥留樱，在你们看来，和毒药没有区别，但在我们的教义中，却是救赎之引。”

叶宁面露愤懑，有些不快道：“恕在下不敢苟同。说到底，所谓的救赎，所谓的避世无争，只是你们自私而利己的借口罢了。”

“年轻人，人若不利己，又何以利他？”族长意味深长道。

叶宁沉思着，忽然看见一旁库琳娜正屈坐在地，仰望着头顶的某人。他顺着娜娜的视线望去，一只幼小的兔精灵小孩悬浮在炉顶。

族长也寻眼望去，思量半晌道：“我想起来了，好像，是莲雀会带着他俩来的。你的朋友求助我们，说她年幼的弟弟，多种恶疾缠身，已经没法很久没有睁开眼了，想让我们治好他。然而，像那样已经半只脚踏入彼岸的孩子，我们也只能，让他一直沉溺于安宁的梦中，一旦醒来，他可能……”

族长没有说下去。叶宁点点头，面露悲伤之情。

库琳娜静静地望着那漂浮中的弟弟，好似时间凝结于此。

“这样，真的好吗？”叶宁皱着眉问。

“不得而知。你的伙伴，日夜期盼着那孩子能醒来，我们也不忍告诉她，关于弥留樱、关于她弟弟的真实情况，对她来说，这样或许更好。”族长长叹道。

“族长大人，关于莲雀会，您为何要将弥留樱交予他们？”

族长微笑着说道：“他们是圣主教的忠实信徒，也是传颂师阿瓦卢斯大人的直属布道队伍，遵从‘主’的旨意，带着弥留樱去救赎更多的人。我自然心甘情愿将救赎之引交给他们。”

叶宁没有说话，看来，老族长被莲雀会骗得不轻。或是说，他也是沉溺在了自己的梦里。

这样，真的好吗？

看着老族长一副安详的神情，想必，他已经在这梦境（现实）中见到了，他心中的‘主’。

树冠光影间，忽明忽暗地闪烁着现实与虚影，一半是人的命运，一半是梦的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