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间歇性明君(1/1)
孙权见是邢道荣来,心中的那一点愤怒登时在酒精的冲刷下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爆发出一阵大笑,从座位上扶着邢道荣的肩膀,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对正在狂饮的众将说道:
“诸位,吾等作此庆功之宴,怎能少的了这次的元勋啊?来来来,众卿当共贺鄂侯三杯。”
话音刚落,众将便闹哄哄的起来,举杯向邢道荣祝酒。旁边有奉酒官拿过卮酒,正欲奉上,却被孙权挥手斥退,指着邢道荣手里的酒杯,说道:“鄂侯为孤取合肥,当用孤金杯饮。”
邢道荣眉头一皱,正欲发作,却忽然感觉手被孙权紧紧攥住,只觉得孙权手上冷汗淋漓,抬眼一看,他面上却哪还有半分醉意?
眼见他如此,邢道荣倒不担心了。每逢大事有静气,看来曹操想要讨平东南,也没那么容易。
眼见邢道荣酒到杯干,孙权也放下心来,便对众将言道:“今日庆功之宴,其乐极矣。然合肥新下,诸事繁多,不可因酒误事,可俱散去,小心整肃士卒,务使有失。”
众将此时都已吃醉,便各领命回自己营中睡觉去了。
见众将都各自退去,孙权令人撤去酒席,正襟危坐起来,问道:“鄂侯追亡逐北,可是见到了什么?”
邢道荣点头道:“蒋济贼子见机颇快,本来我们是不大能追得上他们的。但是追到半路,蒋济贼子却分兵驻扎于道路正中。”
孙权闻言道:“这是壁虎断尾求生之意,若是去攻打断后的死兵,必定会跟丢了前面的人,若是绕过去,却被人首尾夹击。”
邢道荣却摇摇头,道:“但是无论如何,被留下来的部队都是九死一生。吴侯想,蒋济贼子素无恩义,危难之时如何会有人为他卖命?且三个月前,淮南就出现了部分青州兵,三个月以来,反倒没有了动静,这都不合常理。”
“故而吾心中有个猜想,恐怕蒋济那厮行的是一石二鸟之计。他送信出城,回来的时候故意被抓住,却留下了破绽。便是想若是骗得过吴侯,便能退大军;若是骗不过,便以合肥做饵,要以大军截杀,使吴侯不得复返江东。”
“昔天下诸侯,势力最盛者莫过于袁公路,然则匡亭一战,其势力被一截两段,袁公路逃匿淮南,南阳殷富之地,再不为其所有了。只怕如今曹操便是打算再行此计策。”
孙权的父兄原本都是袁术的部下,皆因他称帝才与之反目。然则袁术死后,其部下多有投奔江东而来,虽被刘勋截获,然孙策、周瑜用计调走刘勋大军,趁隙攻破庐江,尽得袁术家眷。
袁术有一子二女,如今长女嫁给了黄猗,次女充孙权后宫,其子袁耀亦在孙权身边充任郎中近臣。袁术的故事,孙权自然烂熟于心。今闻邢道荣此言,自然想到了匡亭一场小败,却成了袁术由盛转衰的转折点。
“那如今只能撤军了么?难道此次北上竟是劳师无功?不如抢修合肥城,据此坚城而守,可乎?”
孙权试探的问道。
邢道荣摇了摇头,说道:“如今大雨方歇,就再抢修也来不及了,还不如将之彻底夷平,免得为曹操所用。”
“唉,难道这次又是劳而无功吗?”孙权不由得有些沮丧,坐在座上喃喃自语。
“吴侯何必沮丧,既然大军能攻克合肥一次,就能攻克两次,这一次是因为迁延时日,下次水军直抵城下,夺城以后,据此而守, 亦未尝不可。况且此次吴侯出兵本欲与其两线开战,但曹操却令曹仁撤军,导致吴侯孤军奋战。下次再取合肥时,可与刘豫州约,一自襄阳北上伐宛洛,一自秣陵北上取淮南,庶几可成大事。”
“况且曹操春秋几岁,吴侯青春几何?纵一时不能胜,过了几年,曹操死了,难道还有人能阻拦吴侯北上吗?何必争这一时之气?”
邢道荣见孙权沮丧,急忙安慰道。他可不能让孙权失去对于取得淮南的希望,荆州的战火无论如何还是要尽量避免的。
“好,鄂侯所言甚是。此时撤军,来日未必没有卷土重来的时候。壮士断腕的勇气,孤还是有的。”
见孙权答应,邢道荣亦告辞而去。
次日一早,孙权即召集众将军议。邢道荣亦随众前往太守府。
一入府中,却见孙权满面沉重,面色阴郁似要滴出水来一般。见众人差不多到齐了,孙权方才沉声道:“昨日吴郡那边传来消息,言道公瑾病情忽然加重,只怕……有不忍言之事。”
众人闻言都是惊讶不已,忍不住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周瑜只比孙权大七岁,此时不过刚过而立之年,正是年富力强之时,怎么便已病情危笃至此?
却听孙权沉声道:“昔日公瑾与家兄创业江东,实是劳苦功高,而去年曹操以数十万大军临江,又是公瑾立主抗曹,亲冒失石,率众破曹于赤壁,火烧战船,数月不绝。如今病情危笃,孤焉能弃之?为今之计,当撤军南返,以视公瑾。”
孙权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大惊失色,当即便有几个人出来劝谏道:“主公,合肥新下,怎忍一旦弃之,公瑾若在此,必不肯令主公因私而废公啊。”
邢道荣听了,却在心中暗暗赞叹。这孙权的心机还真不像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他之前下令撤军,却忽然后悔,其实威望已经受损,但毕竟攻下了合肥城,还可说是假意撤军,以疲守军之心。
可是现在攻下合肥,却要弃城而走,只因为听见曹操将要率军来援的消息,只怕授人以怯战之柄。是以孙权假托周瑜病重而撤军,不仅不会被指责为怯懦,反而会因为他重情义而受到称赞。
况且周瑜与孙策创业江东,其地位超群,军中诸将,多是周瑜简拔。孙权将周瑜的名字抬出来,他们也不会反对。
就此,撤军的决议便已形成,孙权令丹阳太守孙瑜领兵断后,拆辉合肥城强,并在城中放火,将房屋俱烧做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