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智激孙权（1/1）

座上一人忽曰：“孔明所言，皆强词夺理，均非正论，不必再言。且请问孔明治何经典？”

孔明视之，乃严畯也。孔明曰：“寻章摘句，世之腐儒也，何能兴邦立事？且古耕莘伊尹，钓渭子牙，张良、陈平之流。邓禹、耿弇之辈，皆有匡扶宇宙之才，未审其生平治何经典。岂亦效书生，区区于笔砚之间，数黑论黄，舞文弄墨而已乎？”

严畯低头丧气而不能对。邢道荣仔细想了想，严畯此人却是孙权手下少有的没什么道德污点的人物，对于这样的人，人身攻击实在没什么用处。此人不过有德无才，出言讥讽，反倒显得自己量窄了。

只不过，落水狗明明在自己眼前却不能痛打，邢道荣感觉自己身上像是有蚂蚁在爬。

忽又一人大声曰：“公好为大言，未必真有实学，恐适为儒者所笑耳。”孔明视其人，乃汝南程秉也。

孔明答曰：“儒有小人君子之别。君子之儒，忠君爱国，守正恶邪，务使泽及当时，名留后世。若夫小人之儒，惟务雕虫，专工翰墨，青春作赋，皓首穷经；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且如扬雄以文章名世，而屈身事莽，不免投阁而死，此所谓小人之儒也；虽日赋万言，亦何取哉！”

程秉不能对。众人见孔明对答如流，尽皆失色。邢道荣知道此人乃是大儒郑玄的弟子，是孙乾的同门师兄弟，后来曾经被士燮征辟为长史，便说道：

“这位可是程德枢当面？吾从岭南来时，士威彦公曾言他有一长史，治易、书、论语俱佳，现仕江东。想来正是阁下？”

他本欲刺程秉事二主之事，不想程秉面色不变，只整容敛衣道：“不敢当吾师之赞。”那程秉竟是只以师礼事士燮。

邢道荣几次出言讥刺江东群臣，而且专揭别人短处。江东诸人心中早就恨他，此时见他被程秉所挫，立时便有人起来说道：

“公既称忠臣不事二主，然则公缘何先事刘景升，后事刘玄德？此非言行相悖乎？”

邢道荣一看，此人却是华歆。虽然此人日后出使许都的时候直接投靠了曹操，后面还逼迫汉献帝禅位，人品卑劣至极。但是此时恶迹未显，相反颇以德行闻名，就连一向目中无人的陈登也说：渊清玉絜，有礼有法，吾敬华子鱼。

因此，邢道荣只能暂时不对他进行人身攻击了，只为自己争辩道：“若华子鱼所言，则萧何、曹参之事孝惠，亦贰臣欤？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自古之理也。大公子镇南将军嫡嗣也，皇叔镇南将军之弟也，吾往辅之，焉称贰臣？”

此时旁边张温、骆统二人，又欲问难，邢道荣见了不由得皱眉，张温并无什么恶迹流出；骆统乃陈相骆俊之子，其父在陈地颇有作为，后被袁术遣人刺杀，骆统之母嫁给华歆做妾，但此时妇人改嫁之事所在多有，时议亦不以为怪，以此攻击，只怕起不到什么作用。

正当此时，门外忽然闯进一人，正是黄盖，进来便高声喝到：“孔明乃当世奇才，君等以唇舌相难，非敬客之礼也。曹操大兵临境，不思退敌之策，乃徒斗口耶！”

他是江东极少数跟随孙坚的老人，说出来的话没人敢不重视。黄盖又对诸葛亮说道：“愚闻多言获利，不如默而无言。何不将金石之论为我主言之，乃与众人辩论也？”

诸葛亮见状，知道这是孙权在后面听够了，想见自己了，便笑道：“诸君不知世务，互相问难，不容不答耳。”

黄盖给鲁肃做个眼色，二人便引诸葛亮从中门而入。

过中门时，正遇诸葛瑾出来，兄弟二人久别重逢，各自欢喜不已。诸葛瑾说道：“贤弟既到江东， 如何不来见我？”

诸葛亮却道：“弟既事刘豫州，理宜先公后私。公事未毕，不敢及 私。望兄见谅。”

诸葛瑾闻言点头道：“贤弟所言甚是，既如此，见过吴侯，却来家中叙话。”

诸葛兄弟在前面说话，黄盖却趁机狠狠地瞪了邢道荣一眼。虽然经过周瑜分说，黄盖心中怒气稍平，但还是恼恨邢道荣对孙坚出言不逊。

邢道荣却不以为忤，反而凑到黄盖跟前说道：“听闻黄老将军亦是我零陵郡人士？若如此，则吾等乃乡党也，不知道老将军家中还有何人，或许与吾相熟也说不定。”

黄盖冷哼一声道：“吾自随破虏将军征区星以来，家眷已尽迁于淮南，原郡早没什么亲朋故旧了。亦不敢高攀将军，说什么乡党。”

说话间，便进到内殿，孙权降阶而 迎，优礼相待。黄盖退出，诸葛亮与邢道荣与孙权见礼已毕。分宾主落座，孙权便道：“多闻鲁子敬谈足下之才，今幸得相见，敢求教益。”

孔明曰：“不才无学，有辱明问。”权曰：“足下近在新野，佐刘豫州与曹操决战，必深知彼军虚 实。”孔明曰：“刘豫州兵微将寡，更兼新野城小无粮，安能与曹操相持？”

孙权问曰：“曹兵号称八十万，果有如是之众乎？”

孔明曰：“非诈也。曹操青州军便有二十万；平袁绍，又得河北之众五六十万；今又得荆州之军二三十万：以此计之，则百万亦不足数也，”

孙权点了点头，默然不语，又问道：“今曹操已荆、楚，复有远图乎？”

诸葛亮点头道：“即今沿江下寨，准备战船，不欲图江东，待取何地？”

孙权不由得站了起来，一边踱步，一遍思量，半晌才又问道： “若彼有吞并之意，战与不战，请足下为我一决。”

孔明曰：“向者宇内大乱，故将军起江 东，刘豫州收众汉南，与曹操并争天下。今操芟除大难，略已平矣；近又新破荆 州，威震海内；纵有英雄，无用武之地：故豫州遁逃至此。愿将军量力而处之： 若能以吴、越之众，与中国抗衡，不如早与之绝；若其不能，何不从众谋士之论， 按兵束甲，北面而事之？”

权未及答。孔明又曰：“将军外托服从之名，内怀疑 贰之见，事急而不断，祸至无日矣！”

孙权自然知道诸葛亮来此是为求援兵，此时却句句劝自己投降，因问之曰：“诚如君言，刘豫州何不降操？”

诸葛亮拂袖而起，慨然曰：“昔田横，齐之壮士耳，犹守义不辱。况刘豫州王室之胄，英才盖世， 众士仰慕。事之不济，此乃天也。又安能屈处人下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