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江湖路凶险(下)(1/1)
老者并未落座,他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方才方寨主言明可是收了买家三千两纹银的,他这个江湖杀手,不过收下了五百两银子,待杀了何重越之后再取五百两。然,他乃杀手,这次偏偏就饶过了人家的性命,如何在方寨主面前交差?
“无情箫人”果然不同凡响,在人家的地方毫无惧色,虽然方寨主如此威慑神武的模样,他亦仿若没瞧见。冷笑一声回话。“临行之前,方寨主可是对我说过,设法灭了何重越,除非万不得已也要重伤那小子。故而,我重伤了他,还断了他的擘指,算来也差不离了,因此,暂且饶了那小子的性命,若日后他还敢去犯石顶富,我不受钱财也会亲手再杀之。”
“你已知道买主是谁人?”方寨主满面狐疑,毕竟买凶杀人,他只管让杀手去杀人,买家谁人他绝不会透露丝毫的。
点点头,“无情箫人”孤傲地看去别处,不与方寨主眸光相遇。“自是知道了,说来石顶富同我还有渊源,他肯出银子也罢不肯出银子也罢,我都会还他一个人情。”
莫名其妙,方寨主虽不知他与石顶富的过往,多少也听出了些端倪,看来二人兴许早已认知,且“无情箫人”还欠石顶富一个人情。
“既然你与买主有些旧情,那你还放过那小辈?”方寨主不解。
“说来笑话,正是你们临行前交代过我说切不可伤了年轻小辈身旁之人,可正是他---石顶富的儿子亲自求情,我也只能先个饶过何重越的性命。”
此事也无甚好令人不解了。说来,石任意同何重越现今交好,朋侪有难,及时相救自不在话下。
然,石顶富与方寨主泛泛之交,但为了儿子不再与何重越交集,耽误前程,故而,舍尽家财买凶杀人,上回,五个山贼不敌何重越,这番,方寨主言明必定干事成功,但钱银三千两,一个子也不能少。
银子收下,方寨主便请来江湖一等一杀手,便是“无情箫人”。
应承过会要了何重越的性命,奈何“无情箫人”存心放过何重越,这才令方寨主恼怒,虽不好直言,却话中暗责“无情箫人”干事不力。
各取所需,何重越小命得保,这银子如何交付?方寨主不提,那“无情箫人”却先个表明。“送来擘指,乃是我教训那无知小辈的见证,人头未提来见,依然进寨,便是要告知方寨主,我那五百两银子可不必取。”这会,他才侧眸看向方寨主。“事已至此,我已不宜久留,那年轻小辈---何重越还敢生事,我自会再杀他,无需方寨主劳心,旁个也没甚好说的了,就此告辞。”
方寨主起身,待客之道也懂些。“且慢,事已至此,旁个不提,就凭‘无情箫人’的名号,我也该尽地主之谊,留你用晚膳。”
“大可不必,我独来独往,不喜欢与人交集,更不喜欢酒宴。”抱拳拱拱手,“无情箫人”便转身。
只好眼睁睁瞧去“无情箫人”的背影,方寨主倒未动怒,只待其离开之后才抗声怒问:“是谁走漏了风声,令无情箫人知道买主是石顶富?”
“英豪堂”内鸦雀无声,个个面面相觑,好似并无谁人走漏风声。
沉吟一番,方寨主才冷眸瞧来一人,此人江湖名号“千里寻音”的中年男子。“五当家,可是你走漏的?”
“千里寻音”不胖不瘦,中等个儿,面色黝黑了些。听言方寨主问话,他抱拳,双眸闪烁,支支吾吾道:“大哥,我……我……是我说的,小弟我觉着也没甚大不了的,而况无情箫人与石顶富早有交集我也知道,索性就说了,再者,石顶富的儿子---石任意跟随何重越一道,我怕不说个清楚,他失手伤了买主儿子,我们如何交代……”
“够了,不必再言,我们这儿的规矩你怎好都忘了呢?唉!如若随意走漏风声,一旦买主知道了,日后还会有买主敢信我们吗?五弟,莫要再有下回,否则……否则,休怪大哥我要按寨中的规矩罚你。”方寨主一脸冷漠。
“千里寻音”唯有低首,认错。“多谢大哥宽恕小弟这回!”
扬手,方寨主示意兄弟们散了,众人遂各自离去。“英豪堂”只剩下五当家“千里寻音”坐在椅子上发憷。
……
椒城,还是先前何重越刀伤受治的郎中家中。只见郎中来来去去,他在研磨药粉,一会儿又去床前瞧着面色苍白的年轻人。
摇摇头,颇有些无奈的模样,眼中更兼可怜、可叹的神采。
“前辈,万望好生医治,保我贤弟无碍。”石任意面带哭腔的模样,一脸恳切,虽深更半夜,屋外清凉,但他却汗流浃背,尤以额头汗流不止。
其实,一会之前,石任意将已痛到厥了过去的何重越背来了郎中家中。
“年轻人,你不说老夫也会设法医治你这贤弟的。”又摇摇头,郎中叹息道:“唉!你这贤弟好生标俊,可惜……可惜从今往后就要少了根擘指了,实在可惜啊!”
郎中的话不假,何重越样貌标俊,年岁轻轻,不想所谓“厚礼”没得着,反倒丢了右手擘指。而,何重越也没想到,石顶富会如此狠毒,如此迅疾下死手。
人活于世上,难道非要陷入仇怨?彼此总设法加害他人?何重越本无心加害石任意,初初茅屋相见,石任意待客之道令他有心交好,然,一块红玉,再之后得知石任意就是石顶富的儿子,心中的仇恨便化作无情的筹谋。
恨---令人无法释怀,他恨自个父亲被同伴丢在荒野,之后更是因此而性命不保。何重越因而立誓今生无论天涯海角也须找到石顶富的下落,杀其而替父报仇。
只是,人生无常,他先个相遇了石任意,佯装遭人暗算,被刀所伤,又同石任意一道,必由石任意费心安顿,无论是石任意家中或是山林茅屋。而后,他便好等待时机同石顶富谋面,杀死石顶富的时刻也就到了。
不过,世间的事变幻莫测,与石任意一番交集,何重越反倒不急于杀死石顶富了,并非何重越感怀石任意,而是他预谋对付石任意以期令石顶富更加悲痛之下才杀之,以泄心头之恨。
人心叵测,争奈石任意并不知晓其中关联,而况自个父亲也没告知他在外惹出的恩恩怨怨。
床上躺着标俊的男子,彼时英武非凡,今日却凄惨收场,石任意故此更觉心伤。为好朋侪断指悲伤,也对世间变幻莫测心酸凄凉。
好在,今番性命保全,否则,行走江湖连命都丢了。好好行商也就罢了,何必习那什么武艺,与人争狠斗强呢?石任意一壁悲思一壁照看何重越。
郎中已将研磨的药粉做成药膏送来。“赶紧敷上,过些时日伤口便无碍。”
石任意立时起身帮衬,同郎中一道就将药膏裹在何重越的断指处。
现今,何重越面无表情,即使依然痛处钻心,任由二人裹覆,让人瞧来不失英雄豪迈。
“好贤弟,你受苦了!”石任意悲腔说话。
闻言,难以启口苦楚,明明有心要害眼前人,但眼前人这会替他担惊受怕,救他助他。何重越闭上了双目。“就让我一人静一静吧!”
略迟疑,石任意应话道:“好!”
袖中取出医治需费银子,而回再加了五两,恳请留宿郎中家中作过夜费。
待郎中回屋歇息,何重越侧身,双眸与放心不下他的石任意互视。“石兄,你怎不去歇下?”
好端端没了擘指,石任意慨叹不已,就怕何重越想不开,生出事来,坐在屋里桌旁,双目不敢离开床上的何重越。
“愚兄不累,贤弟你……你遭此劫难,愚兄怎能安心入寐?贤弟不必为愚兄担忧,若愚兄累了自会去歇息的,你就闭上眼睛,好好歇息养伤要紧。”
不离不弃,见危而上,石任意与他父亲---石顶富怎地就天壤之别呢?假使今夜在“襟襄亭”石任意胆怯或是无情逃离,如他父亲---石顶富一般无情无义,那何重越改日杀其父子二人必然无甚顾忌,如今,他的双眸之中却是一位儒雅的秀才,文质彬彬竟不失侠义心肠,心中隐约多了几分滋味,令何重越感怍的滋味。
“好!多谢石兄今夜助我,愚弟欠你……”
“何出亏欠一说,你我若同兄弟一般,若兄见你危难而不顾岂不枉为人了?”欲图含笑,却面色凝重,石任意再道:“贤弟,改明你伤好些,愚兄陪你再去金陵买画吧!”
还记得买画?须知,这些皆乃何重越布设的坎阱,无非要置他石任意于死地,哪怕令其生不如死。
翌日,晴阳一道穿透窗牖,直射而来。
“这位公子,该起身了。”郎中呼唤。
惺忪睡眼,迷迷糊糊,石任意抬起头,瞧见郎中,赶紧右手抹了抹脸,起身,客气抱拳施礼。“拜见前辈,晚辈有礼了。”
那郎中没心思与他客套,指了指昨夜留宿何重越的床,但见那床上的何重越已不见了踪影。
“这位公子,你的兄弟哪去了呀?一大早的就不声不响没了影儿?”
郎中的话提点了他,石任意顿时傻眼呆望,手指指向床去。“他……晚辈兄弟他……”
二人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瞧你,终归,猜不出,想不明。
人去也,悄无声息,谁知断指的年轻男子会去往哪里呢?郎中不知,石任意也不知呀!
……
话说金陵宝地,纷华奢尚,达官贵人枚不胜举,那穷乡僻壤“椒城”初初来人至此,好似登入天堂。
街肆店家,珍玩字画,娇娘美男,车轿穿插。富庶地儿,还着那往来人众。清眺拱桥架长河,两排倒柳水如画。
一年轻男子,褚衣彩服,闲逛街路,流连忘返。他---身形微腴,约莫高八尺,面色白皙,亦透红润。
手中满是街肆采买之物,“哼着小曲儿”,这位年轻男子便朝拱桥行来。
“哪里走……还我银子……”一粗壮男子奔走追撵前方另一消瘦男子。
谁知,年轻男子因左顾右看,不曾留心旁人,粗壮男子急于前追,一不小心二人便撞在一块,年轻男子被撞倒在地,而粗壮男子踉踉跄跄也险些摔倒。
“哪来的蠢货,竟然胆敢阻你爷去撵人?”粗壮男子撞了人却凶神恶煞般。
年轻男子爬起了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瞧去那粗人,满脸髭髯,黑不溜秋,即使壮硕,但一身裘褐,约莫着乃一庶人,自然不悦亦动怒反诘。“好一个粗鄙的下人,你撞了本公子,还敢如此无礼,瞎叫嚷个甚么?”
粗壮男子怒目圆睁。“混账东西,你胆敢辱骂你爷,今日爷就叫你好看。”
言罢,那粗壮男子跨步上前,高举右拳,欲砸来。险象时刻,又一白面男子从身后将粗壮男子的右手钳制。“万不可伤人!”
蓦然,粗壮男子听言,立时回首,放下了右拳,且抱拳施礼道:“是!”
白面男子花白须发,乃一老者,但神采非凡,挺拔端立。瞧了眼满脸不服气的年轻人,而回和煦一笑。“这位公子,莫要怪罪,老夫代陈三向你赔不是了,还请公子大人大量,谅解方才他的过失,令公子被撞着了。”
观来此人,再拙的双眼也看出,这人才是主人,必定达官贵人也!年轻男子遂抱拳拱拱手。“前辈这份讨情,不怪也就是了。”
“嗯!甚好!”白面老者适意点首,含笑便道:“公子宽宏,老夫也该略表歉意,若公子不弃,老夫做东,请你吃酒去,如何?”
“好,就这么着吧!”年轻男子不好再说什么,他亦心中忖度老者,不明来路,绝不轻易开罪。
话说,主仆二人和年轻男子就入了一酒肆,要了雅间,三人端坐,小二送来酒菜,如此即开饮。
“好酒!嘿嘿嘿!”年轻男子吃下一杯,只管夹菜朝嘴里送来。
粗壮男子受主人钳制,自然勉为其难含笑作陪,不过,他亦欢喜的紧,能与主人一道同桌吃酒已是光彩非常了。
递了个眼色,粗壮男子撇撇嘴,示意主人也该好生瞧瞧,这年轻人似乎不是甚么正经男子,狼吞虎咽的模样,毫无礼仪之态。
白面老者神色不改,依然挺直,细嚼慢咽,酒杯频频端起也只是小口略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