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鲁国公往事（1/1）

“婉枝，见过大人！”墨婉枝上前行礼。

可林熙煜根本不在意那个礼，而在意的是他梦境中的那位女子是不是墨婉枝。在看过手串、端详了眉眼之后，林熙煜笃定，她就是梦里的那位女子，可梦里那位女子正是死在林熙煜的怀里，而且虽然看不清眉眼，可当看到墨婉枝时，林熙煜立即就肯定这女子是她。

“婉枝姑娘可认得我？”林熙煜试探地问。

“未曾见过大人。”墨婉枝轻言道。

“入席吧，婉枝，坐到你伦哥哥那里。”鲁国公吩咐道。

菜色并非豪华，却胜在分量。林熙煜偷瞧了几眼，虽然国公家人都在刻意隐忍着饥饿感，但仍然无法隐藏他们对饭食的渴望。

“大人，请大人为国公爷家做主啊，大人！大人！”只听到饭厅外，有女子高呼。

“何人喧哗？带进来！”林熙煜吩咐道。

此时一个粗使婆子模样的丫鬟被押了进来。

“月儿，你怎么？”国公夫人震惊道：“林大人，这原是我身边的二等女使，现下在厨房帮忙。月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大人！月儿求大人救救国公爷一家吧！”月儿哭诉。

“怎么回事？起来说话！”林熙煜隐约感受到了不好的事情。

“大人！若不是今日大人要备膳，在这里用膳，恐怕国公爷、国公夫人都吃不上这样的饭食。今天是特意在外面采买回来的新鲜时蔬。往日里，只给国公爷、国公夫人吃些烂叶、米粥，国公爷一家人就从没吃饱过！今日若是大人走了，这日后又得恢复成以前那样，下人们都好说，可这国公爷、国公夫人是贵人，怎能吃这些吃食！月儿今日斗胆，请大人救救国公爷一家吧！”说罢，月儿匍匐在地。

“岳不同！岳不同！！”林熙煜大吼一声。

“在呢，在呢，属下在！”岳不同从后厨端着汤快步走到林熙煜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陛下说了一应供应如旧，为何差了这许多！”林熙煜有点暴怒，但还是忍了忍。

“这属下也是第一次看到，大人没问之前，属下就在厨房问过了，都是三营的兄弟过于尽忠职守，不让府里的丫鬟出去采买。我已经批评过他们了，今后会好的。”岳不同笑着说道。

“不准出府采买，可以送菜入府！我来了半晌，见到的是国公爷全家人面黄肌瘦、国公爷穿的衣服明显是下人衣服改的，根本不合体，可见国公爷一家人在这里受到的是怎样的非人待遇！来人呐，传押司！”林熙煜怒吼道。

“大人，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其余一概不知啊大人！”押司求饶道

“是谁的命！”林熙煜问道。

“是。。。是。。”那押司看了一眼岳不同。岳不同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林熙煜都看在眼里，说道：“既然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拖出去乱棍打死，也算是对开国功勋的致歉！”

“大人饶命啊，大人，大人！小的真的是受命而为，奉命而为啊！”林熙煜身边几个机灵的一营兄弟把押司拖了出去。

在院子里，行刑架已经备妥，那押司还在喊冤。一营的兄弟附在押司耳边说道：“押司，别怪兄弟，今天是上官要你的命，等会我手快着点，让你少受点罪！”只听噼里啪啦的行刑声。

等到没了声音，小厮回报，押司已打死。

“打今儿起，岳不同你亲自过问这鲁国公府的衣食住行，若再有慢待，押司就是下场！哦，还有，每月，让这个月儿去给我汇报下情况，若月儿不在了，同罪！知道吗？”林熙煜厉色道。

“是！是！”岳不同只得称诺。

“你是个忠心护主的，起来吧！今后每月来给我说一声，我挂念国公爷。知道吗？”林熙煜笑着说道。

“是，按大人吩咐！”月儿说道。

“大家用膳吧！”林熙煜笑着对国公爷说道。

此刻，顾不得许多的礼数了，国公一家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的饭食了。

离开鲁国公府，林熙煜百感交集，一位开国的八大功臣之一，如今被圈禁，还要被皇城司欺负，在感叹国公爷命运多舛的同时，也对皇城司如此大权利的忌惮，敢对国公如此行事，这皇城司可谓权力大无边了！

同时，墨婉枝的脸庞总是浮现在林熙煜眼前，是啊，那是一个娇弱的女子，为什么她会死在林熙煜的怀里，而且那记忆不是此世的记忆，难道是箫辉的记忆？可箫辉也并不认识这个人呐。越想越复杂，林熙煜只觉脑子一热，无法理性思考了。

“大人，郡主府到了。”马夫禀告道。

“你们先回去吧。”林熙煜下车吩咐道，而后径直走进了郡主府。

“煜儿，你要回来，怎么也不早点说，姨母也好准备准备。”郡主非常热情。

“姨母，这次我有一件顶重要的事，要与你商量。”林熙煜赶忙拉着郡主坐下。

在屏退左右后，林熙煜开口问道：“姨母，我是不是还有一个大哥哥，名字唤做石景堂的。”

郡主眼前掠过一丝忧伤，问道：“煜哥儿，问这个干甚？”

“我才去了鲁国公府。”林熙煜只说出了鲁国公的名字，明显感觉郡主身子震了一下。

“哦，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恐也做不得数了。”郡主遮遮掩掩，似乎有难言之隐。

“姨母可愿为我说说？”林熙煜打算用感情牌。

郡主忙站起身，来回踱步，思量了片刻，说道：“煜哥儿是想问鲁国公家嫡女与你堂哥儿的婚事吧。”

“正是，姨母，正是呢！”林熙煜赶忙起身扶着郡主坐回八仙桌前。

“如今，瞒是瞒不住了。索性与你说了，你在陛下面前有些脸面，或许这事还能。。。”郡主欲言又止。

“那姨母要细细说来，这样我才好行事。”林熙煜趁热打铁。

郡主双手绞着丝帕，默默叹了口气，说道：“那是开国的时候，鲁国公骁勇善战，是个难得的将才，可以说这陛下江山的三分之一都是鲁国公征战过的。而最早，国公爷与我父亲交好，是希望辅佐我父亲英王开国，只可惜我父亲并无指点江山之意，推举他哥哥也就是陛下来号令天下。后来，陛下大封功臣，鲁国公功绩排名第二，理应获封排名第二的爵位：魏国公，可陛下却只封了上柱国、排名第五的鲁国公爵位。鲁国公多么有智慧的人，他看得出来陛下是个能一起打江山，却不能一起坐江山的人。于是，没多久，便交卸了所有的兵权，回国公府养老了。国公爷想着如此便能过个太平晚年了吧，可谁想又闹出逆党一事，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竟成了鲁国公参与谋反的证据。如今你也去看过了，鲁国公过的是大不如前，可我终碍着陛下的面子，只能偷偷送些吃食、衣物，不能再做些什么。”

林熙煜想着不能跟姨母说，她送的那些吃食、衣物都被皇城司的人克扣了。“姨母，英王殿下为何不去给鲁国公求求情？”林熙煜问道。

“逆党案，煜哥儿也是在办的，可见有哪位皇亲贵戚去求情的？”郡主反问。

“还真没有，这是为何？”林熙煜细想来，的确如此。

“咱们的陛下，生性多疑，以父亲和鲁国公的关系，若父亲去求，陛下不知又要多想些什么！”郡主暗暗答道。

怪不得这些王公贵族，只看到有落井下石的，没看到有雪中送炭的。

“那婚事？”林熙煜想问重点。

“开国后，鲁国公膝下只有儿子，一个女儿都没有。可偏鲁国公又极其想要个女儿，天意啊，不想老公爷年老得女，婉枝姑娘便是他的独女，自出生开始就千般宠万般爱，真是老公爷晚年唯一的快乐了。眼看这姑娘已经及笈，老公爷便开始张罗婚事。京里但凡有头有脸人家的嫡子，老公爷都相看了。而我那大儿因为常年外放为官，不在京内，本不是人选。可偏偏我父亲跟老公爷闲叙，提到了你堂哥儿，这才在那一年的中秋家宴上相看一番。不想，这一看，老公爷和夫人都甚是喜爱，就跟父亲说定，非堂哥儿不要。父亲本也是要听我的意思的，可老公爷开口了，便也不好再说什么。”郡主缓缓的说着。

“那既然相中，若姨母不同意，这婚事不也还能再谈吗？”林熙煜不解。

“哪是我不同意，是你堂哥儿他不同意！”郡主抬起头，气冲冲的说了句。

“大哥哥为何不愿？难道已有。。。”林熙煜能想到的理由，只有这个。

“正是呢！也不知是哪辈子造的孽，那中秋家宴上，不单单请了鲁国公爷一家，还请了魏国公爷和大殿下。你那大哥哥偶遇了魏国公爷家的嫡女唤做魏如玉的，说一眼定情，非她不娶。”郡主焦急的说着。

“既如此，那推掉鲁国公美意，去魏国公府提亲不就是了。”林熙煜把问题总是想得很简单。

“煜哥儿有所不知，自打开国，鲁国公爷应该坐那魏国公的位置，可偏魏国公是陛下潜邸时的旧臣，虽功劳没有鲁国公大，却被破格封了魏国公。自此，鲁国公便心有嫌隙。那天的家宴，父亲本也是希望两家和好，不要争斗。你看，偏鲁国公家看上的，看上了魏国公家的。若那如玉姑娘尚未婚配，倒也不是大事。可巧的是，那如姑娘指了清流大家渝州向家的大公子向水！”

“如此，我大哥哥岂不。。。”

“正是呢！我是好说歹说，劝来劝去，全然不听，中秋后，离京回任所去了。这都大半年了，一封信都没有。”郡主说的伤心。

“那鲁国公为何又说陛下下诏？”林熙煜疑惑。

“老公爷见堂哥儿态度，且看上的又是魏国公府家的，气不过，便私底下求了陛下。陛下听闻说这是好事啊，亲上加亲，所以下了赐婚诏书。如此便把婉姑娘和堂哥儿的事定下，可不巧的又是，这逆党叛乱，竟把老公爷牵扯其中。前儿个，老公爷偷偷让人带话给我，说就这一个嫡女，若是未来没有依靠，此刻便去死了也是不闭眼的。希望我去陛下面前促成这桩婚事，也好让他死得瞑目。老公爷素日里待我不薄，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哎，煜哥儿，你说，这事姨母该怎么办？”一但论及孩子，所有的母亲智商都为负。

“我明白了，姨母，老公爷希望婉枝姑娘嫁给我大哥哥，也算是下半生有个依靠；可偏偏大哥哥却喜欢上了与老公爷不睦的魏国公家的嫡女如玉姑娘；可巧的是人家姑娘也要嫁人。现下，老公爷有身陷囹圄，巴不得赶快把女儿嫁了，也算了却心事。那姨母您看我是去劝劝大哥哥放弃如玉姑娘呢，还是去劝陛下收回圣意呢？”林熙煜反问郡主。

“自然是劝劝你大哥哥啊，陛下下的旨意怎能随意更改！”郡主瞪了一眼林熙煜。

“知子莫若母啊，姨母都劝不动大哥哥，我如何劝得？”林熙煜笑着说道。

“好你个煜哥儿，此时还来打趣姨母，该打！”郡主抬起手便要去捶林熙煜。

“不如这样，我进宫一趟，去探探陛下口风如何？万一陛下想着老公爷牵扯逆党案，要收回赐婚，岂不是两全其美？只不过，老公爷实在是可怜，还是得给人家婉枝姑娘找个下半辈子的依靠才行。”林熙煜若有沉思的说道。

“我倒有个人选。”郡主笑道。林熙煜望向郡主，见她那一脸的姨母笑，心虚的后退了几大步。

“就是你啊，煜哥儿！如今正红，又是世代功勋家庭；虽说配国公嫡女是有点差距，但现下老公爷遭了难，如今能嫁给你，也不算下嫁，你说呢！”郡主像是抓住一棵救命稻草。

林熙煜匆忙拜别郡主，连忙往府外冲，生怕走晚了，就被逼娶了哪家的姑娘了。只留着郡主在后面喊：煜哥儿这也是顶好的姻缘。。。姻缘。。。缘。。。

林熙煜整理好穿戴，拿起宫禁腰牌，进了宫。

“臣林熙煜拜见陛下。”林熙煜认认真真的给老皇帝磕了一个。

“林熙煜！鲁国公府的饭菜味道如何啊？”老皇帝语不惊人死不休。

“臣此来便是为鲁国公一案而来。”林熙煜不慌不忙。

“起来说话。”老皇帝拿起一颗葡萄，自顾吃了起来。

“启奏陛下，经查鲁国公牵扯逆党案，实证不足，恐难定罪。如今臣去探望鲁国公，见其身形消瘦，面容枯槁，恐怕时日不多。鲁国公让臣替他向陛下下跪认错，求陛下念在他一生忠贞，饶过他的家人，他愿承担所有罪责。”林熙煜又一次跪倒。

“他倒是个老实人，这辈子只会行军打仗，没玩过心眼儿。朕原也相信他没有参与逆党，恩旨都下到内阁了，可魏国公刚刚密奏鲁国公给西郊大营千牛卫资助过兵器钱粮，所以圣旨留中不发，朕不得不再次思量。”老皇帝慢悠悠的说道。

“资助兵器钱粮虽有账可循，但也不能说鲁国公就是为了造反！臣愿去清查，还鲁国公一个清白。”

“你又怎么知晓鲁国公就一定是清白的？”老皇帝斜眼一视。

“臣不愿相信跟随陛下戎马一生的国公是逆党！这极大的有损陛下的清誉，若天下人知道开国八大功臣都有人要造反，且不知会如何议论陛下！”林熙煜正色道。

“住口！你怎敢攀咬陛下！”小三子内官厉声喝道。

“让他说，朕爱听实话。”老皇帝忙阻止内官。

“臣句句肺腑，望陛下明察！”林熙煜在赌一个机会。

“林熙煜，你此来怕不单。。。不但是。。。说鲁国公案子的事吧。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老皇帝故意把话说的不完整。

“陛下圣明，鲁国公的确托臣代为启奏陛下，关于其嫡女赐婚一事。”林熙煜依然跪着。

“你。。。问过郡主了吧。”老皇帝弓下身子，两眼望着林熙煜。

“是。郡主说单凭陛下做主！”林熙煜回道。

“错！非也！你明明说的是，去宫里探探朕的口风，若朕收回成命，皆大欢喜，对吗？”老皇帝挺了挺腰板，又拿起一颗葡萄，放进了嘴里。

此时林熙煜大脑飞速旋转，思考该怎么去圆这个话。

“你怕是在想，朕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莫不是在郡主府安排了眼线！”老皇帝微微一笑。

“臣不敢！”林熙煜只能认怂。

“你不敢？！哈！你不敢！朕说过圈禁鲁国公，非诏不得出入。你还是有胆量进了鲁国公府，还相谈甚欢，打死了一个押司，替鲁国公出了口恶气，还和人家一起吃了饭！你这叫不敢？”老皇帝居高临下，拿鼻孔看着下跪的林熙煜。

此刻的林熙煜才明白什么叫皇权至高无上，老皇帝的气势早已压的他胸闷气短。

“原来是陛下！是陛下不让人好好伺候鲁国公！是陛下要让。。。那押司。。。听命的是。。陛下？”林熙煜恍然大悟，原来一直想致鲁国公于死地的不是皇城司，而是老皇帝。

“朕也没有让他们那么苛待鲁国公，说来，那押司也的确该死，不然传扬出去，说朕苛待功臣。林熙煜，你有句话说得对！鲁国公若是现在死了，天下的人都会说朕把他圈禁致死，污了朕的清誉。也罢，朕便如你所请，卖你一个天大的面子！小三子，传旨。”老皇帝挥了挥手，示意下旨。

“经查鲁国公忠君爱国，社稷栋梁”。着即刻解除圈禁，鲁国公府众人可随意出入，但不得离京。鲁国公嫡女。。。”老皇帝说到这里，又瞧了一眼跪着的林熙煜，嘴角微微上扬说道：“赐婚给正阳郡主嫡子，令钦天监选定良辰吉日，朕亲临赐婚。”说罢，老皇帝又拿起一颗葡萄，等着林熙煜的反应。

“谢。。陛下！臣告退！”林熙煜现下只想快点逃离皇宫，他不知道人性到底能有多黑暗。

“林熙煜！去太后宫里看看吧，太后可等着你的药呢。”老皇帝背对着林熙煜，轻轻说道。

“是，臣这就去。”林熙煜正欲离开大庆殿，突然想起，鲁国公还交给他一个锦盒。于是林熙煜转身轻轻说道：“陛下，鲁国公要臣把此物交给陛下，并叮嘱陛下小心太后。”

老皇帝手一抬，示意小三子内官把东西呈上去。林熙煜见状，默默退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