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清算（1/1）

距离那场宫变已过半月，林熙煜还在忙着处理逆党余孽，至今都没回过郡主府，只是让宫人来传话说，待事毕，再回来孝敬郡主。郡主也托苦杏送了换洗衣物、贺礼和家书，表达一下长辈对晚辈的祝贺。

虽说是春天了，可这一冬的积雪似是没有要化的意思，如今连花和树都不愿抽芽来欢迎春天的到来，看来这天是一年比一年寒冷了。这余庆宫原本是陛下嘉妃的住处，这嘉妃原先最得宠，只可惜十三年前，因难产身故了，肚子里的皇嗣也没能活下来；现今里面的主殿余庆殿还保留着嘉妃在时的陈设，陛下说谁都不能挪动一草一物，每个月，陛下都会来这余庆宫小坐片刻。现在让林熙煜住了进去，可见陛下对林熙煜的看重。

余庆殿内，地上鎏金双喜鼎炉燃着上好的银丝炭，这殿虽大，却也暖意十足。并蒂莲花檀木书桌上放着一叠又一叠的公文；林熙煜俯首其中，竟一丝都没有觉察到陛下的到来。

老皇帝悄悄走近林熙煜身旁，见他字虽写得丑了些，但难能可贵的是这态度，对待每个字都是如此认真。老皇帝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陛下！臣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林熙煜惊慌的跪下。

老皇帝却不以为意，慈爱的扶起林熙煜，示意他坐下，随后老皇帝便也在旁边的赤色金虎皮太师椅上坐定，这原是他最喜欢的位置，每次来都必然在这把太师椅上小坐。经过这一番折腾，老皇帝倒是明显见老了许多。

“在这宫里住的还惯嘛？”老皇帝轻声问道。

“回禀陛下，都好，谢陛下恩赏。”林熙煜小心的答道。

“朕说了，以后就你我在的时候，不必拘礼，你只管说就是，朕爱听。”老皇帝对林熙煜倒是真的很宽容。

“如今朝中各部院多有空缺，你怎么看？”老皇帝追问。

“依我看，得尽快把今科二甲和三甲的进士们安排补缺，因为宫变的缘故，他们目前都被安置在别院，等待甄别。”林熙煜答道。

“那如何甄别才好？”老皇帝很感兴趣。

林熙煜搬着金丝楠木的矮墩往老皇帝面前挪了挪，说道：“我看不必甄别。”

“为何？”

“这一来，都是些还未进仕途的学子，逆党们恐怕也难看得上他们；这二来嘛，就是通过查办，若这举子们当真有些什么，该查办就查办，没必要挨个问询；这三来嘛，毕竟是同年，我也不忍心看着他们一直赋闲，这当中还有我的海哥儿呢。”

老皇帝笑笑，又问：“若当真中间有一两个逆党的同谋，若你这样放了，日后再有叛乱，你可得连坐。”

林熙煜早就想好了对策，便说道：“这是自然，可我也有一招，那便是把他们次序打乱，每十个人编一组，若哪组出了坏人，这一组的人也跟着连坐，我这叫把大责任换成小责任。这样各组的组长就是我的眼线，我的耳目，替我看好这一组的人。”

这一番话倒是把老皇帝逗乐了，笑着说道：“朕看你这就是把权谋之术用来实战了，小小年纪，鬼主意倒多。”

老皇帝笑罢，脸色一沉，说道：“这次宫变，死了这么多人，朕又赐死流放了这么多，朕想听听你的想法。”

林熙煜知道老皇帝一直不放太子出行宫，就是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处置，此番来问，自然也是希望他来替老皇帝出出主意，所以便直言道：“逆党们自然不必多说，该判的就判；现下倒是有几个人，我也很是为难；首先便是如贵妃，倘若不是她心急，又怎会做出如此之事，可陛下的旨意，我觉得是对的。”

第一个人就戳中了老皇帝的内心，毕竟是朝夕相处了近二十年的女人。老皇帝不动声色地问：“你不觉得朕不近人情？”

“若说不近人情，我倒觉得是如贵妃。首先她是陛下的贵妃，自然应该站在陛下这边纵然生了太子，那也只是储君，她怎能生出这样的异心；其次，她是太子的生母，她应该为太子树立良好的榜样，而不是替太子去做非人臣该做的事；第三她是宫嫔，作为后宫目前仅次于太后的女人，她该做的便是稳定朝局，更何况还有二十年的情谊在。若是我，我也会赐死如贵妃，是她先摒弃夫妻恩义，为何要怪我心狠？”

这番话说到了老皇帝的心里，戳中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那块肉，不经意间，两行泪竟从那浑浊的双目流了出来。内官见状，立即奉上锦帕。

“接着说。”老皇帝并不点评。

“这第二个人便是李相，想来他现在被圈禁在家，应该也在反思。但现下我们都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他亲自参与了宫变；能给他罗列的也就是为官不察这条罪名而已。可若是放虎归山，我总觉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李相重回庙堂，未来还会有血雨腥风。”

“那你看该如何处置？”

“既然不能放，又不能一直囚禁，没个说法。那便给他个被囚禁的去处便是了。如今陛下的寿陵正在修建，正好找这个机会让李相去将功赎过。因为寿陵的修建是绝密，参与修建的人大多也都是死囚，现场看管甚严，如今把李相送过去，美其名曰督建，实则被监视，寿陵一日不完工，一日不得回京。”

老皇帝抿了抿胡子，说道：“还有呢？”

“再有，便是两位国公的事了，目前看，八位国公爷，有两位可能参与其中。”林熙煜强调了可能二字。

“你想怎么做？”

“按我朝官制，国公只是荣誉爵位，没有具体实差之前都是虚职。两位牵扯其中的定国公和鲁国公，都是虚职，没有实权，而我掌握的证据也都是捕风捉影。左不过是听了国公说什么，却未见其做什么。更何况现下两位国公在府内待罪，每日粗茶淡饭，追思悔过，怕也够了。如今，陛下不如放了他们，一来彰显陛下的仁德；二来嘛也告诉其他高官，陛下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且还念着大家的好呢。”

老皇帝若有所思，点点头。

“最后便是太子和太子妃了。”林熙煜说完，噗通跪倒在地，说道：“启奏陛下，臣请赦太子、太子妃禁足，准其二人回归东宫。”

“为何？”从声音中听出了老皇帝的平静，似乎早有定论。

“国不可一日无君，但国本不稳，对国家不利，那些宵小就会借故推说我们盛国人心不齐，皇家血脉不亲。为盛国计，为陛下计，臣奏请赦免太子、太子妃。”林熙煜在打赌，赌的是老皇帝骨肉亲情。

“若太子又反，该当如何？”老皇帝追问。

“那时，当明正典刑，以正国本！”林熙煜答道。

“为何此时不可明正典刑？”老皇帝打破砂锅问到底。

“只因如贵妃新逝。。。”林熙煜慢慢道出，一下子又一次戳中了老皇帝。

“起来，快起来！这朝堂里，恐怕也只有你懂朕的心思了。”老皇帝热泪盈眶。

待老皇帝情绪稳定，林熙煜拿起奏本，呈给老皇帝，说：“陛下，这是内阁公议的人事安排，请陛下过目。”因为宫变的原因，老皇帝极大的加强了台谏的地位，现如今内阁和台谏成为了盛国的两大枢纽中枢，内阁拟好的折子，要台谏加盖印鉴，方可呈报皇帝。现如今御史大夫空缺，就先由盛京道监察御史的林熙煜掌印。所以关于宫变后的人事安排，也便由林熙煜呈奏皇帝。

“准英王入阁，任太子太傅；准魏国公入阁，任太子少保；准韩国公入阁，任内阁学士；准石禄丰晋大理寺卿；准林磊晋殿前司副都指挥使；重新启用袁林任御史大夫；重新启用李源还任户部侍郎；准林建晋翰林院修撰。。。”老皇帝逐一御批，同意了所有的请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