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精分（1/1）

……

天色蒙蒙亮，稀薄的雾气逐渐散去，露出地平线处霞色浅淡的朝阳。

临时基地已经有了不少工作人员来来往往，有的是彻夜未眠，有的是匆忙赶工，穿着相似的服饰，穿梭在不同的工作室之间。

基地门口不同于平时的人员稀疏，已经驻足了几位。

说是送行也不像送行，毕竟没有多少交流，至多不过是彼此寒暄两句。

车边一身驼色风衣的年轻男人带着眼眶红肿的孩子。

大概是发现了小孩偷偷抹眼泪，闻尧不再和宋择端说废话，安抚般摸了摸王佑的头。

他抬首道，“就这样吧，我们准备出发。”

此次送行人员没来太多，怕闻尧觉得他们图谋不轨。再怎么说，闻尧好歹是帮他们解决了J803区问题。

尽管J803区的负责人们大都怀揣着警惕的想法，却不会否认闻尧为他们地区做出的贡献。

所以在得知闻尧即刻出发的意思，李沉渽就安排秘书准备了车辆和一部分物资。

现在的蓝星不比之前交通发达的时候，灾变的发生致使全国各地多个交通枢纽瘫痪，很多航道、铁轨被迫弃用，高铁飞机之类虽不说彻底废除，却也只是少部分地区才有。

王佑和闻尧去的北边城镇距离J803区五百多公里，中间还需要经过两个狩猎场。如果绕过去的话，大概是七百多公里的路程。

算算时间，恐怕没有五六天无法抵达。

旅途中尽管可以停车从路过的城镇据点补充物资，但自己带着些还是比较放心的。一旦出什么事，起码可以救急。

李沉渽的意思很明显，闻尧从得到这个十几分的相关信息开始就没有低估过这个世界的危险程度。

没想到，现实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差。

出个远门都这么惊悚。

是的，惊悚。

一个科技化国家的快速发展，只在两个网络。

一是信息网络，消息的及时性、时效性、失效性都令与此相关的各个方面快速提高。

二是交通网络，唯有空间与时间间上的相互补足，换句话说，时间不再耽误地域间的交流才会令发展极致的进步。

而现下交通已经被生生砍去大半，信息网络同样独木难支，可想而知现下人类生存空间到底被挤压的多么严重。

闻尧难得心情有点低沉。

【此世为人多数艰难。】

神明系统像是安抚又像是平静无波的讲述:

【幸与不幸犹如昨日与今时，过去已经既定，今时尚在进行。】

说的很对。

收拾好心情，三言两语告别，闻尧没再多说，将捧着骨灰盒的王佑往副驾驶位上一塞。

进车坐在驾驶位上，最后冲特意来的李沉渽、宋择端等人一颔首，发动车子缓缓离去。

特意改装的越野车身滑出流畅的弧度，轮胎重重碾过土地，坚毅般踏上行程。

……

目送车子离去，宋择端没有收回视线，只是问:“你说——”

“他会把中间那两个未收录的狩猎场消灭吗？”

J803区和位于X739区的城镇距离其实并不远，也就原来跨个省的时间而已。

只是自从两者中间出现狩猎场之后，物资与武器运输就成了极大的问题。

若是普通的地区还好，但是X739区地位相当特殊，它区内拥有一种稀有矿脉，是制造制式武器不可或缺的资源。

其他地区绕过狩猎场运输矿石算不上麻烦，但是对于资源本就贫瘠的J803无异于雪上加霜，尤其是J803区的位置让绕路成本叠加到了原来的两倍左右。

J803地域广阔，甚至拥有一部分国家的边境线，对于武器要求更高，所以这种矿石不可或缺。

这一直是J803区高层头疼的事。

对于宋择端的话，李沉渽没表露太多。

反而是他身边那位秘书率先开了口，“或许会去吧。”

“哦？怎么说？”

宋择端没有怀疑闻尧的能力，以前天那一箭的威力来看，那两处狩猎场在他面前也是送菜。

不过事无绝对。

倘若闻尧召唤神明需要废太多功夫，恐怕不会对那两个狩猎场动手。

但是，换个角度来说，狩猎场本身与闻尧就没什么关系，人又是异世界来客，他不想出手也没人有立场指责他。

所以宋择端才会问出一句:闻尧会不会帮忙。

这些弯弯绕绕秘书同样知道的一清二楚，只不过相较于宋择端对于闻尧人品层面的不确定，他更倾向于闻尧的本性。

那是一种未曾经历过太多晦暗之事、自始至终目睹的世界唯有光明的正直干净。

与其他并没有太多干系，闻尧会是个做事堂堂正正的人。

经历过黑暗，亦或者沉浸于诡计暗谋的人，多多少少会在身上留下些许表里不一的破绽。

唯有那些真正未曾经历过凄风苦雨，一切和风光顺的，才会将他人的生命放在自己都想不到的前方。

或许闻尧会做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就像是他这个年纪本身会做的一样。

——但是面对正经事时，他解决问题的方式绝对称得上光明正大。

秘书轻声道:“闻先生太干净了。”

干净到只要看到那双眼睛，就知道这个人生活的环境是如何的光明磊落，丰饶富足。

这种眼神在这个世界里并不多见。

不过秘书先生知道，干净的眼神可能意味着很多东西，比如坚毅的精神、不屈的意志、或者……柔软的内心。

秘书没明说，不过一句太干净就已经揭露了很多东西。

对此，李沉渽不置可否，“或许吧。”

“闻先生可能行进的路线图已经传到总部，会有人注意他的，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宽。”

他很了解他的秘书，自然能够听懂话里隐藏的东西。

对于这个，他与秘书的想法有着些许不同。

干净有时并不意味着心软。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再次想起初初看见闻尧的第一面。

绿色幽光的花纹在眼底若隐若现，年轻俊美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薄唇紧抿，眸光悠长恍然。好似一缕不存于世的清风，又状如拂过的柔软嫩芽。

分明疏离而独立，却又冷静而悲悯。

……神性。

这是李沉渽无数次想起画面，翻来覆去最后确定下来用以描绘感受的词语。

察觉到李沉渽忽然的沉默，宋择端挑起眉头，“老李头！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说来听听？”

李沉渽回神，摇摇头，顺势转移话题，“朱队长那里怎么样了？”

昨天突如其来的两颗流星防不胜防，朱霖昨天紧急调回，现在还没什么消息传回来。

宋择端沉默，片刻开口，“潜龙战队去了。”

李沉渽惊讶一瞬，很快收住，严肃起来，“这么严重？”

“……”，宋择端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我也会去，待会儿就走。”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眸中暗芒一闪而过，才缓缓低声道:

“毕竟，我也是潜龙战队的一员。”

……

开车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情。

尤其是长期旅行，一开就是十几个小时、二十几个小时的时候。

大概行进了四个小时，出了J803区不久，恰好遇上了一个城镇，可以稍稍休息休息。

城镇管束有些严格，好在李沉渽和那位秘书先生考虑的很细致，用得上的证件准备的七七八八。

就比如闻尧手里据说是走了特殊通道新鲜出炉、属于J803区下发的身份卡。

上面大致信息和闻尧一致，就好像他本来就是J803区出来的人一样。

带着王佑，闻尧找了一家餐馆就餐。

自从知道王老爷子去世的消息后，王佑就不再像初见时那么活泼了。

反而越发沉默寡言，大概是少了太多安全感，王佑几乎全程跟着闻尧，哪怕闻尧去上个厕所都要跟着。

闻尧虽然觉得很……淦，但是小孩子都这个样子了，只能顺着他来。

好在王佑是个男生，又不会非要看着人上厕所，会自觉转身，这才安慰了心脏被创的七零八落的闻尧一点。

不知不觉，他的要求已经低到这种程度了吗！

说出去估计能随机吓死十几个社恐。

一边脑中漫无边际放飞思绪，一边慢吞吞地吃着午饭。

神明系统:【宿主，监测到有能量源的波动。】

闻尧瞬间回神:【我在吃饭:）】

系统一边查阅数据一边把自己宿主方才说的话当耳旁风，【和昨天那两个流星有关，能量波动只持续了十几秒钟，很奇怪。】

闻尧夹菜的动作一顿，随后若无其事般给埋头扒饭的王佑夹过去。

在脑中回复:【怎么回事？】

神明系统比对能量波动图，【具体的原因不知道，只能看出能量源出现，十几秒之后又无端消失。】

它建议道:【您不是有些担忧那两个流星里的异世界生命体吗？可以趁此一起查探查探。】

闻尧确实想知道昨晚被他装杯用的两个流星内部什么情况。

不过不是担忧，毕竟说句冷漠的，闻尧对于这个世界尚且存在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唯一勉强说的上话心存好感的王老爷子又已经嗝屁，要说真的多上心其实不太可能。

只不过是他有这个能力去解决，又恰好知道这件事。

于是生出来一些无端的关注罢了。

所以对于系统的说法，闻尧没有立刻反驳，反而是静静思量着。

大致知晓闻尧的想法，神明统子没去催，留待闻尧做出最后的决定。

……

Y641区属于山体贯穿，平原较少的地区。

所以大多数城镇点多设在半山腰上，只有极少数会设在山顶或者山脚。

相较于J803区地域广阔、风沙黄土满天飞的情况，Y641地域只有J803区的四分之一，并且常年气候变化多端，昼夜温差并不太大。

地势虽说不复杂，在里面行走却有着不下于沙漠地带的难度——因为重重叠叠的山峦。

并且由于山与山的掩映，很多视角与信息会被遮挡。

——昨天突兀而来的两颗流星，声势浩大的砸落进山群中。

大部分人清晰看到，却无法确认距离自己所在的地方到底有多远。

这导致Y641区的人们有些躁动不安，心神惶惶。

当然，大部分人不由分说已经开始了逃难。

相关管理者动作同样很快，只不过由于地域特殊性，山体与山体之间对于人类来说大概非常遥远，但是对于某些生命体来说，却是个可以忽略的问题。

所以管理者们在接到正式通知之前尽力安抚人群情绪，一旦接到撤离指令，动作更加迅速的离去。

这对于常年处于奔波躲避的人们来说，几乎已经快成了刻入基因的本能。

在这个黑色遮掩明光、不见长日的时代，唯有生存至上才是最痛苦同样也是最重要的法则。

……

蜗居镇。

作为被明令撤离的城镇，里面的居民在昨晚就如潮水般一茬一茬涌出，又很快被大型客车之类的接走，本来要留守下来的防守军同样被上层抽调离去，短短不过几个小时，这里几乎就成了空城。

寂静的街道、紧闭的店铺、毫无人烟的居民房……无一不在说明此地的空旷。

所以当有人漫步其中就格外的明显。

来人有些奇特。

墨绿发丝有些微微凌乱，唯有略长两指左右的的一缕垂于耳前。墨绿浓郁，肤如凝脂，五官精致俊秀。玉色与墨绿相映衬，额间一点菱形朱砂，越发衬得人清冷俊美，雌雄莫辨，不似凡尘中人。

略长的衣摆在风中微微浮动，少年身姿玉立，无端挺拔。

……

魈，或者说是闻尧，目光一扫而过，确认自己没有发现什么东西。

【你确定能量源最后出现的地方在这里？】

神明系统信誓旦旦:【就是这里，出现了十几秒之后就消失了。】

闻言，闻尧微微皱眉，刚想说什么，却猛然发现另一个视角里的车前路出现了拦路的异常生命体。

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

“别怕，我在。”

嘴上安抚坐在副驾驶上有些发抖的小孩子一句，闻尧一边操纵着自己的本体熟练的拉弓，当然昨天抽出来的一星弓，一边又确保另一边作为魈的自己不会做出同样的动作。

……

是的，闻尧精分了。

听起来怪怪的，还有点不可思议。

但是确实就像系统说的那样，属于身体的本能让闻尧不会在操纵自己身体的时候搞得乱七八糟，而分出部分心神去操纵另一具身体似乎也并不太难。

他整个人好像被分成了两部分，不过却又确确实实是一个人。

就像是一边打游戏一边陪别人聊天一样。

虽然还有点不太习惯，不过闻尧适应的很好。

这边属于闻尧的事情解决，他将更多心神放在了魈这边。

……

远处的风声悠扬阵阵，又夹杂着些许别的声响。

步调未曾发生变化的少年动作一停，抬头看向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