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章 那是一个眉眼很温柔的女人（1/1）

李中天四十岁生日那天，佣人准备了满满一桌子菜，他扒拉了两口。助理和管家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恭敬有礼地用文绉绉的贺词祝贺他四十岁身体康健之类的话。

手机里不断弹出来信息，或以公司名义，或以个人名义，或以夫妻名义，恭贺李总生日快乐。

复制粘贴一样的套话，看不出来是真情还是假意。

八岁的李瑜在地球的另一端，甜甜的给爸爸唱完生日歌之后，拉着他喋喋不休地讲起了在英国的生活。

“爸爸，以后你要叫我希希莉娅公主哦。”

女儿奴的他，越听心越酸。电话舍不得挂，想女儿想的厉害了，拿纸巾颤巍巍得擦掉老泪，在办公桌上堆成了小山。

晚上，商业往来频繁的老搭档，说自己新开了家高端会所，设备都是国外进口货。约好了几个朋友，问李中天肯不肯赏脸来唱K。

底层男人的酒桌，无非就是两个谈资：哪里有钱赚，哪里有女人艹。

事业有成的男人，大把的美女主动往他们身上贴。

屋子里，盘条靓顺的陪酒女，全心全力地奉承着。歪歪斜斜地靠在男人身上，用暧昧的肢体接触勾起男人的欲望，等到男人手不安分地动起来，就装作怕痒的样子，娇笑地扑到他怀里，道：“果然，能干大事的手都不一般呢！”

巴不得男人的手更过分一点，毕竟在场的基本上都是千亿身家的老总。傍上一个，人生直接起飞。

李中天拿着麦克风，唱了一堆经典老歌。

一曲唱罢，满屋子的人，齐齐掌声雷动。

众人喝的都有些醉了，开始说起了胡话。

一人匆匆跑到卫生间接了个电话回来，“不好意思诸位，我老婆打电话催我回家。晚了不让我进门睡觉，你说这事闹的……”

“于总那么多房子，哪儿不能睡啊。”有人打趣道。

“房子是房子，家是家。不说了啊，又给我打电话了……您几位玩的尽兴。”

这场没有利益交换的酒席，众人都玩得很随意，没有要把人强行灌醉的恶趣味。想喝就喝，想走就走。

玩到凌晨一点多，将要散场。李中天旁边的陈总电话也响了——

“不是跟你说了，在外面跟朋友喝酒嘛！晚点回。”

那边佳人选择迂回战术，“儿子半夜做噩梦醒了，哭着要爸爸。我哄他，说爸爸在外面应酬，晚点就会回来。小孩子听不懂，一直哭，问我，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佳人言辞凄切，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娇妻幼子，看得人眼红。李中天端起满满一杯烈酒，咕咚咕咚下了肚。

老陈最近找了个小老婆，是坐头等舱认识的美貌空姐，给他生了个儿子，今年两岁半。

原配是家族联姻娶的大女人主义者，忙着用夫妻资产，扩充自己的商业板块。用男人的钱，换取专属自己的财富。对出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这样的阶层，对出轨包小三，早已见怪不怪。

不知道是谁，把话题突然引到李中天身上，“你们是不知道，我有多羡慕老李！老李跟我提过他亡妻，那是又贤惠又好看。我家那位，三天两头跟我吵，一回家鸡飞狗跳的。我把我挣的钱都给她管了，她还想怎样！闹着非要公司的股权，她一个账本都看不懂的人，要一个上市公司的股权？这不闹嘛！”

大概是醉了，李中天看着KTV的屏幕，光线晕成一片。恍恍惚惚地，想起了李瑜的母亲。

那是一个眉眼很温柔的女人，笑起来眉眼弯弯。

二人同一所大学毕业，第一次创业，中关村租了个店面卖电脑配件。李中天不让她干活，她仍要坚持搬运电脑配件：“我想让你不那么累，分担一点是一点嘛。”

第一笔生意，赚的盆满钵满。在北京房价还没起飞的90年代，两人买了属于自己的房。

钱有了，人也忙得脚不沾地。她说：“要不我们晚点再要孩子，我怕担心你忙不过来。”

李中天不管是扩大经营规模，还是投资不了解但是认为有前景的领域。都会事先问过她的意见，她总是笑盈盈：“我相信你的投资眼光。”

人总不可能一帆风顺，李中天也犯过糊涂。拿出全部身家投资DVD行业，结果输的血本无归。那段颓废的日子里，李中天几个月躲在房间里不出门。

她跪求自己的父母借钱帮帮他，得到的却是一句：“他这样没出息的男人，还跟着他做什么？”

她泪眼婆娑，“我相信他，他以后一定能站起来的。”

三十而立，跌倒又爬起。李中天创立的公司，终于在北京站稳了脚跟。手底下有了上百名员工，自己也不用事事亲力亲为。

又三年，桌子上放着一张刚从医院里领出来的孕检报告单。两人依偎在床头，一人一本新华字典，翻了三天三夜。终于由她敲定了最终结果：“我看这个‘瑜’字就很好，美玉，君子如玉，温润而泽。男孩女孩都能用。”

她被推进产房，李中天突然感到心慌手抖，学着医生为她加油打气：“深呼吸，不要紧张……”

很快，噩耗传来。医生通知他，你妻子羊水栓塞，情况十分危急。

中年男人猛然跪地，落下泪来，“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老婆，我有钱，血库里的血有多少，我买，我买……”

熬了四十个小时的抢救，为首的白大褂一脸沉痛地出来。李中天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看到他嘴唇开合，他楞了几秒，猛然冲向手术台。

他的发妻，血色全无，嘴唇发白。就平静地躺在那里，像睡着了一样。

中年男人牵起她已经冰凉的手，说道：“嗳，兰芝，你起来。陪我说说话……”

没有回应。

中年男人终于承受不住，倒地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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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的回忆，戛然而止。

李中天喉咙里突然翻涌起一丝血腥的铁锈味，像极了妻子离开人世那天，产房里堆积的血袋味道。

“哕——”

李中天酒杯掉到地上，从口腔里喷吐出一大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