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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时五十二(1/1)

没有等来大哥的消息,意外倒发生了。

靳介昏迷的第六天清晨,乌行越像往常一样给人擦脸擦手,擦完了没事做,数这人手上的茧疤。

数到第四个的时候,靳介的无名指在他手掌心动了一下。

转瞬即逝的触感让乌行越浑身僵直,他如托莲花般托着靳介的手,瞪大了眼死死盯着。

随后亲眼见到靳介的无名指和小指一起抽动了下。

几乎用上了多子弹的速度,乌行越弹起来按响了床头铃。

“我这儿醒了,这儿有人醒了!”

江中明来得很迅速,戴着个反面口罩就给人做检查。

乌行越握住床尾的栏杆,眼神落在床上躺着的人身上,一颗心七上八下,跳得吵死个人。

他以为这几天度日如年已经够煎熬了,没想到此刻才是真煎熬。必须强忍着不问,只能等着着别人给出一个结论。

好那就是皆大欢喜,如果不好也只能认了。

江中明足足观察了二十分钟,他取下听诊器时,乌行越高悬的心差点跳出嗓子眼。

“怎么样?”

“不对劲。”

这三个字让乌行越差点没反应过来。

什么不对劲?

江中明一把扯开了靳介盖着的被子,上手解他的病号服。

“艹你n的,你干什么!”

乌行越急步过来,扯开这个放肆的傻逼医生的手,怒目瞪视,才发觉江医生前额的头发已经湿成了几撮。

而他的手此刻正小幅度颤抖,声音也抖着,强制镇定说,

“少爷!快去叫人。”

乌行越从来没有一次性释放过这么多安抚信息素,腺体正处于极度枯竭的状态,干裂的痛处从腺体出发席卷全身。额角一跳一跳的,像是里面的神经不堪重负想逃出来。

不过乌行越没有停止释放,还在压榨自己强悍的腺体,恨不得把腺液榨干,供抢救室的靳介用。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早上自己明明看到靳介的手指动了,像是快要醒来。

现在,乌行越看了一眼桌上的电子钟,时间显示4:37,是第二天的黎明前。

靳介已经被抢救了二十多个小时,他的心电图在直线和曲线之间无规律转换。

每转换一次,乌行越就失去呼吸一次。

乌行越不信鬼神,但此刻的他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愿意用一切去交换奇迹的发生。

江中明累得眼睛通红,和院长调来的几位信息素科的老前辈,反反复复和死神打拉锯战。

他看了一眼被自己安排在急救室角落的少爷,不间断的释放指定信息素,就算是超S能做到的也极少。

可是,再厉害也到了极限。

施救的人是,被救的人也是。

停止又复跳的心脏已经开始式微,而这一切,他们找不出原因。

高热期异常病因是过量注射高浓度抑制剂;临床表现为身体持续性高温,头部持续性低温,昏迷5-7天;根据病人情况适量静脉注射缓释药……

这个病罕见,只能靠经验总结治疗方法,多数能救回来,但什么都不是百分之百。

心电图又滴一声走成了直线,江中明条件反射过上前急救,可能是累极,眼前短暂一花,要不是被辅助机器人及时搀扶,说不定就躺地上了。

这次他们花了更久的时间,久到乌行越站起来离开了那个角落,站在病床前面。

“江医生。”

江中明陷入了一种癫狂状态,抢救的仪器在他手中变成了可以抵挡死神之镰的神器,抢救室上方怒号阵阵,拉锯战已演至终章。

其他医生已经放下了设备,对着还不停手的江医生喊道。

“老江!住手!”

众人见叫不动,纷纷上前去制止,又被推开。

谁也不知道这样一个干瘦的老头那里来的那么大力气。

直到从他们身后走出了一个满脸憔悴的年轻人,他穿着不合体的无菌服,佝偻着背像是比他们这群老年人还老。

这个人是江医生叫进来的,看着眼熟又叫不出名字。

年轻人走到江医生面前,一手搭在医生的肩上,一手拿住正在使用中的急救仪器。

力气很大,江中明没有挣开。像是找回了理智,深呼吸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医生是背天而行的人,江中明到了这个年纪,已经知道天命难违。

“少爷。”

他说不出节哀这两个字,他再一次败给了死神。

少爷也没有等到他的奇迹。

4:52,患者靳介确认死亡。

乌行越踩在污泥里,一步一步泡得腿发软。

从抢救室到病房这条他只走过一次的路,比过去25年走过的所有路加起来还要长。

他推着过于轻的病床,不敢低头。可是白色太过扎眼,总要时不时闯进他眼底,是不是刺一下脆弱的眼球。

一路回到病房,乌行越捂住看什么都是血红的眼睛,靠着床架跪在地上,背笔直的撑了会儿,很快撑不住,弯成一张满弦的弓。

心一定是被箭贯穿,才会比干裂的枯竭腺体还痛。乌行越被这种痛固封五感,眼不能视、口不能言、味不能嗅、耳不能听,

触,不可及。

他一整个白天都这样跪着,没有人来打扰。

直到黄昏降临,那时沧月升海,凤凰逐日。落日美得出奇。灿金色的尾羽绕过钢铁洪流与归家的人群,停留在了乌行越空白的左手无名指上。

太阳遗留的暖意惊醒了长久冰凉的人,他睁开眼,目睹了万丈余晖穿透住院部15楼厚厚的落地窗,填满了纵横交错的瓷砖缝隙。

“靳介,你看。”

乌行越撑着一只手艰难的站起来,踉跄着走到窗边把帘子全部拉开。

“你看……”

他像是才知道不会有人回应他了,手上一用劲把窗帘全部扯了下来,注意到窗帘也是白色,开始发疯撕扯着它们。

“我他妈的叫你看!你倒是看啊!”

“你看啊!”

操。

乌行越扯完窗帘,又把目所能及的东西全都砸了,动静太大引来外面人敲门询问。

“滚!”

伴随着一套杯具落在门上,他摇摇晃晃坐在了一直放在病床床头边的椅子上。

只一眼,就受不住了。

乌行越呜咽一声,像前几天一样去拉那双温暖的手,摸到一片冰凉。

他颤抖着栽倒进那双冰凉的手中,哭着哀求,

“你起来,我们好好过,我也想和你好好过的。”

……

死亡就是如此直白,让人恍然大悟,回首尽是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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