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接受（1/1）
元姒一夜未眠，坐于窗前，观天像，听风声，半夜下起了细雨，雨脚如麻未断绝。
天蒙蒙亮时，下了一夜的雨才堪堪停住，微弱的光从窗户溜进来，勉强驱赶一屋子的黑暗，也让元姒看清了床上之人的睡容。
徒弟长得俊秀，浓密的眉毛，纤长的睫毛，挺拔的鼻子，饱满的双唇，线条流畅的面部，单看好看，拼凑在一起更是好看。
“嗯”，徒弟轻哼一声，似要醒了。
元姒起身走了出去，准备给徒弟端盆热水，最后展现一下师父的慈爱。
元姒出去了好一会，徒弟才算完全醒来，头痛欲裂，扶着脑袋坐了起来。
缓了一会，陆陆续续记起昨夜的事，环顾一圈不见师父的身影，当即慌乱起来。
师父……师父不会走了吧！
满脑子都是“师父不要我了”的想法，徒弟慌忙地掀开被子要去寻觅师父。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偏偏昨日就没忍住。
正巧这时元姒推门而入，“你醒了？”
“师父”，徒弟松了一口气。
“我端来了热水，醒了便洗漱吧”，元姒放下热水，坐在一旁。
笑儿忍住宿醉的不适，慢慢走过去，“师父，这种事我来做就好了”
元姒语气平淡地回答，“无妨”
待徒弟收拾好后，元姒招呼小二上了饭菜。
正吃饭间，两人之间太过沉默，徒弟想要缓和一下，便道：“师父，我们何时回去？”
“不回了”，元姒答了一句，便再无下文。
徒弟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因为昨天的事吗？
师父打算抛弃他了吗？
不该喝酒的……为什么要喝酒！
“师父，如果是因为我昨……”，徒弟急道。
元姒未看他，言道：“食不言”
徒弟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师徒二人离开了闹市，徒弟既不知道要怎么办，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知道跟在师父后面。
忽然，元姒停了下来，“徒儿，你还记得此地吗？”
徒弟低垂的脑袋才大梦初醒般地抬起来，茫然地扫了一眼，眼前的景象十分破败，杂草丛生，不见人烟，偶尔传来几声凄厉的鸟鸣。
师父的前方，是一座破庙，破得无可言说，整间庙已经找不到一块完整的木料，也无处可栖身。
这正是徒弟小时候无家可归而苟延残喘的地方。
“师父……你……你要把我丢在这里吗？”，徒弟的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你我缘起于此，缘散亦于此……你自有你的人生道，为师亦有为师的仙道”元姒淡淡道。
“师父……不要”，徒弟乞求，八尺男儿都堪堪泪目，“师父许诺过我，在我加冠之后应允我一个请求”
元姒面无表情地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怎么总是干些挖坑给自己跳的事。
元姒审视地看着徒弟，徒弟稳住情绪，从容不迫地说道：“我没有那么贪心，不敢妄求师父，只愿与师父打个赌，赢了便委屈师父再留在我身边一年……”
见元姒没有松动的意思，徒弟声音颤抖地重新说道：“不，一个月，就一个月……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整理一下，也好好送送师父”
元姒沉眸：“那输了呢？”
”输了徒儿自会离开，绝不纠缠”，徒弟的语气满是悲伤。
元姒叹了口气，“也罢……什么赌”
徒弟答道：“下一个经过这里的人若是男人，则是徒儿赢，若是女人，那师父赢”
元姒随意地扇着手中的扇子，“这里这么荒凉，有没有人来都不一定”
笑儿生怕师父反悔，立即道：“若无人至，也算我输”
“行吧”，元姒找了一处树荫坐下，百无聊赖的等着。
下午时分，来了位男神仙，一身白衣，样貌不俗，恭敬地称呼元姒为主司。
“主司，这些议文须由您定夺”，男神仙将一沓议文递给元姒。
“嗯”，元姒接过议文，打开快速扫视，大约一盏茶后，元姒便看完了男神仙带来的议文。
“这几份就按上面说的做，其他的一律驳回”，元姒将议文重新还归给男神仙。
“是”，男神仙准备离去，却被元姒叫住。
“坐一会吧，九岳”
男神仙名为九岳。
“是”，九岳像遵守命令一般坐在元姒不远的地方。
“我与帝君即将成婚的事，你也听说了吧”，元姒看了一眼在烈日下垂头丧气的徒弟，又回头看向九岳。
“还未恭喜主司呢”，九岳也随着元姒看了一眼烈日下的少年，那少年低垂着脑袋，九岳并未看清他的脸。
想必那便是主司前几日在人间收的奴仆，前几日他来时还是小孩模样，而今已成大人，凡人的生命真如白驹过隙，十分短暂。
“呵……这有什么好恭喜的”，元姒轻蔑地笑了笑，好似在自嘲。
“难道……主司您讨厌天帝，可是您都没见过天帝呀？”，九岳有些疑惑。
“是”，元姒没有否认。
“主司一贯喜爱清闲自在，是这纸突如其来的婚约让您不快了吗？”，九岳猜测。
“仅仅是因为这样就好了”，元姒的思绪忽然飘远，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脑中闪现了先女帝的脸。
“你说，我怎么做才能顺利和天帝成婚，不丢先女帝的脸呢？”，元姒撑着下巴，眼中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这……”，九岳有些为难，主司平白无故怎会问这个，只是主司一直盯着他，势必让他给个回答。
“只要天帝顺利历劫归天，您不出任何差错，应该不会有大碍”，九岳给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元姒认真地想了想，眼中的怨恨慢慢加深，像浓云密布的天空，透不进一丝阳光。
凭她自己，想要找到在人间历劫的小天帝并不容易，那么差错，就只能出现在她身上。
是啊，她早该这么做的。
和凡夫俗子产生情缘，要轰轰烈烈，要半死不活。
这足够让九重天和先女帝丢脸了吧。
不久，那神仙便重回仙界了。
一直到日暮黄昏，都没有一个人经过此地。
“行了，不会有人来的，为师走了”，元姒打了个哈气，起身准备离开。
“师父，再等等，还没有过去一日”，徒弟慌忙道。
再让他看看师父吧。
再让他多看几眼，别急着走……
元姒反问：“难不成今夜在此过夜不成”
徒弟语塞，不知言何。
“为师走了，愿我徒日后风生水起，大展鸿图”，元姒慢悠悠地踱步离开。
徒弟看着师父离去的身影，慌张无措却又无可奈何，眼眶红了又红。
过了一会，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背着材木的樵夫从草丛中走出。
徒弟只瞧了一眼，眼底的悲伤便被惊喜替代，顾不上站了一天的腿，赶紧跑向师父离去的方向。
“师父，师父，我赢了，师父，我赢了，我赢了……”
少年的声音响彻整个荒郊，向着那长满杂草的乱丛中跑去，跌倒了再爬起来，划破了皮肤也不停下，直到少年精疲力尽地倒下，也没有看见师父。
“师父，我赢了，我赢了呜呜……”，徒弟双手掩目，发出低低的呜咽。
忽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徒弟抬头看见是师父，激动地拉住师父的手，委屈地哭诉：“师父，我赢了”
元姒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好了，我知道了，你跑得太快了，为师才没追上你”
一顿安抚，徒弟的情绪才平稳下来，“走，和我回家”
“嗯”，徒弟应了一声，也欢喜，也忧心。
只有一个月了。
徒弟蹑手蹑脚的跟在元姒身后，过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师父，以后还是我的师父吧”
“也可以是别的”，元姒回答。
“啊？”，徒弟怕自己听错了。
“你不是心悦我吗？”，元姒直接道。
“啊……”，徒弟没想到师父会这么直接地说出来。
元姒蹙眉，“啊什么，那些话难道是说来抓弄为师的？”
“不，我怎敢！”，徒弟着急地辩解，他不明白师父的真实意图。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做师徒了”，元姒摸着下巴想了想。
徒弟很怕自己听错了，壮着胆子又问：“那……？”
“支支吾吾的，像只老鼠”，元姒回头看他。
“谢谢师父，愿意给我一个月”，徒弟终于听懂了师父的意思……大概是愿意接受他了吧？
“什么一个月，是一辈子”，元姒眯起笑容，向他伸出手。
徒弟的心被元姒这一句包住了，脑子嗡嗡的，动作小心地碰上师父的手，根本算不上拉。
“怎么连手都不会牵”，元姒反握住他的手，“走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