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东北往事(6)(1/1)
中考过后一算开学日期,竟然足足70天!
从来没有放过这么长的假,想想都很爽。
我去找了黄镇,去他家的时候还买了点水果,黄镇接过来往那一扔,我俩一边看电视节目一边唠着我考上高中的事。
当我把当初郑晓雨跟我说过的那些话原原本本给黄镇学了一遍的时候,黄镇当时就急眼了。
“她郑晓雨牛逼啊,几句话就说的小旭哥浪子回头,那我这个兄弟算什么?我为你出头,结果进了工读学校,她几句话说过来,你就奋发图强,还考上了高中。你俩是真牛逼,我是真虎逼。”
我那一瞬间如坠冰窟,黄镇的话毫不留情的把我剥的体无完肤。
谁知道下一秒,这货就怪笑着推了我一把:“咋样咋样?像不像电影里演的?浩南和山鸡哥反目成仇也是这么个桥段,嘎嘎”
“你个二货,吓特马我一跳。”我笑着接过黄镇抛过来的烟。
“跳了吗?我咋没看你跳起来?”黄镇自己也点了一根,然后一下一下的把打火机打着火。
“我靠,古惑仔给你看魔怔了?啥都跟着学。”
“马宝太贵了,要不高低就抽那个。”
黄镇进了工读学校以后,没说过一句怪我的话。
可是我自己心里始终过不去那道坎。
“有啥过不去的,咱俩是轰逮(兄弟),以后考上大学就是人上人了,发财了记着先照顾兄弟我才是正经。”
紧接着又说:“郑晓雨这娘们是真没看出来,不言声不言语的,脑子里有点东西。”
说完不怀好意的看看我:“别说,你俩还真般配,男才女貌,豺狼配虎豹。”
中午在黄镇家吃的饭,我两一人还喝了一瓶啤酒,黄镇他奶奶特意跑出去给我两一人买了一个大猪蹄。
黄镇在工读学校学了些电工知识,他学的挺快,还说以后要去学厨师,开饭店。
临走的时候,我俩约好了,他以后要当一个手艺高超的厨子,我要考上大学。
“妥了。”我说。
“妥妥的。”黄镇说。
整个假期过的非常爽,每天就是各路疯玩,去爬山,去海边,去森林公园。
当然了,我怎么可能一个人呢?还有郑晓雨。
后来,还有黄镇。
“你个跟屁虫。”郑晓雨咬牙切齿。
“我是旭哥小跟班,保护你两,顺便蹭点吃喝。”黄镇把郑晓雨拿捏死死的。
后来,又多了王红,按现在的说法,应该是郑晓雨的闺蜜。
可惜王红和黄镇没发展起来,要不然,四个人凑成两对儿,不是也挺好的吗。
雅马哈50cc又回到我手里了,每天骑着小白驴带着郑晓雨去兜风。
“小白驴,好难听。”郑晓雨对这个称号表示不满。
“排量小,叫小白马有点名不符实,就小白驴吧。”我跟郑晓雨坐在海边沙滩上,远处夕阳给沙滩披上一层橘红,吹着凉爽的海风,小白驴在身后伫立,美的像一副油画。
我的人生走到了一个新的起点,一切都充满着希望。
可是这个时候我爸却走到了他人生的拐点,变故陡然而生。
企业改制,工人下岗,虽然我爸在车间里是小组长,但是组长不算干部。
企业出钱买断工龄,凌北市又多了一批下岗工人。
这些人在厂子里半辈子,一下子离开了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工作,走到社会上是那么的无所适从,格格不入。
我爸先是帮我妈卖了几天羊下货,受不了她成天唠唠叨叨,干脆自己弄了个摊子卖菜。
人家卖菜都在称上做点手脚,他就实打实的绝不缺斤少两。
别人往菜上喷水,水里掺东西,菜看着新鲜。
我爸就往摊子上一坐,就这玩意爱买不买,很有点姜太公钓鱼的味道。
没几天就又不干了。
一是不挣钱,二是太枯燥。
他习惯了身边有工友的日子。
后来干脆跑到工地上干活。
对此我妈坚决反对:“工地上意外太多了,你说你老大不小了,磕了碰了咋整?再说工地上活也累,你要是累出点毛病来,挣得钱可不够给你看病的。”
我妈说的也对,工地上不比原来厂子里,工人没有怕领导的,该歇着歇着,该偷懒偷懒,打扑克有时候还拉着领导一块玩。
工地上是给开发商干,给包工头干,别说偷懒了,进度赶不上扣钱,遇见脾气不好的工钱都要不回来。
我爸不信邪,正好他有工友在工地上,能带着他一起干,他就那么一头扎到工地上,每天起早贪黑的。
怕什么就来什么,工地上规矩是十天一结账,转眼到了十天,大家去找包工头结账。
包工头叫白海,长得像个大肉球,白白胖胖的,一说话眉眼带笑,看着和善可亲。
其实这人是凌北市最早一批混社会的,心狠手辣,翻脸无情。
工地上这走走,那看看,随便挑几处毛病,说啥不给工资钱。
能干就干,不干滚蛋,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上一秒还笑呵呵的白海,下一秒就凶神附体一样。
工人们拿不到钱也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等的时间长了难免情绪有点激动,有人打了报警电话,结果警察到这一听是欠工资,也很是为难,表示如果是治安案件可以管,如果有人打架也可以管,欠薪这种事还是双方协商解决,不行就去劳动局,总之还是要稳定情绪,以调解为主。
警察走了之后,白海索性也上了车打算离开。
工人们哪肯让他走?拦着车不让他往前开,白海混社会多年,老奸巨猾,开车硬撞的事决计是不会干的,摇下车窗喊了两声,工地简易办公室里出来两个人,对工人推推搡搡,一个最年轻的工友还挨了两杵子。
那人才二十岁左右,脸庞稚嫩,据说是刚刚大学毕业,因为家庭条件不好,一时找不到工作,就到工地搬砖挣点口粮钱。
我爸最是看不了这种欺压工友的事,眼见对方动了手,再也忍耐不住,振臂高呼一声,大家一起动手,把那两个人打倒在地。
大家本来心里就憋着一股火,眼见他们打了人,更是气不过,下手没轻没重,不过片刻那两个人就躺地上不动了。
这下可惹祸了,派出所的车没开出多远呢,接到工地报警电话又折返回来,一众人等全都带到派出所做笔录。
几个小时的笔录做下来,我爸他们一众工友直接就被关押起来了,原来是白海那边安排两个被打的人住院了,这边警方立案,因为是群体事件,工地有人证明在场的这些要工资的工人都动手了,所以估计等验完伤就要先刑拘。
这可好,钱钱没挣着,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想不进去也行,先按调解来,尽量赔偿人家,拿出令人满意的数额求得对方谅解才行。
我妈把家里能拿的钱都带上,在派出所呆了小半天,可是有的工友的家属暂时到不了,这种事差一个人都不好办,只能拖到第二天再办。
当天晚上我妈愁的晚上饭都没做,在那咳声叹气。
我也没心思吃饭了,左右我也帮不上忙,在那干坐着,只觉得心里一阵悲凉。
晚上七点的时候屋门被敲响,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小孩,穿的土里土气,脸上汗水一道一道的,身上鞋上都是土。
小孩是挨打的年轻工友的弟弟,那个年轻工友叫陈小军,这小孩叫陈小光。
陈小军家里没电话,派出所联系不到家属,只能通过社区找他们。
社区工作人员找到陈小军家里,陈小军的父亲前几年病故了,他妈妈带着弟弟在家。
把情况一说,陈小军他妈翻遍家里,才翻出几百块钱,又跟邻居借了点,凑了一千,陈小军他妈妈身体不好,多数时间出不了屋,只能打发陈小光把钱送到派出所。
派出所那有所有人的记录,通过记录告诉陈小光找到我们家。
说来也是无奈,在笔录上,认定了我爸是主犯,因为他振臂高呼的时候好多人都看见了。
我妈气的直哆嗦,咬牙切齿的痛骂我那不靠谱的爹,但还是先安排陈小光洗漱,然后做了点饭一起吃。
陈小光才14岁,在凌北市第十中学读一年级。
可是在家的时候多,在学校的时候少。
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孩子从小就有病根,常年吃药维持,而且还是属于精神类疾病。
我妈当时就吓得不轻,这孩子年纪轻轻的,看不出来是个精神病!
我说,妈你别瞎想,精神病分很多种的,比如抑郁症就是其中之一。
我妈说,只要是精神病,就吓人,跟正常人不一样的。
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陈小军:“你这病是属于哪一种?”
陈小军嘴里塞的都是米饭和土豆丝,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的说:“没事的阿姨,你别害怕,我这属于温和的,平时跟正常人一样。”
我妈听了这才稍稍放心。
可是晚上到了睡觉的时候又犯难了,不让他在家住吧,也不能把他撵回去,毕竟离这还算挺远的,让他在家里住吧,还担心他犯病。
陈小光像是早就知道我妈怎么想,从兜里掏出一瓶药,倒出一粒吃了。
然后从后腰上拽出一根绳子:“你两把我绑上睡,这样大家都安心。”
给我妈吓一跳,这怎么还随身带绳子啊?
陈小光说:“万一睡半道药效过了,也能控制。明天一大早就得到派出所,我就不来回折腾往家跑了。”
我妈一想,也只能这么办,就给他支了一张行军床。
那床是原来我爸上班的时候,值夜班休息用的。
等他躺好,再用绳子把他绑到上头。
陈小光还嘱咐着:“手脚别勒太紧了,省的不过血,腰上松一点,打个死结,另一头系到床腿上。”
我跟我妈一起把他绑了个结实,刚松口气,陈小光说:‘小旭哥跟我说会话,给我讲故事,等我睡着了再走。’
我探寻的看了我妈一眼,我妈瞪了我一眼,眼神中包含的意思我读懂了,不是你,难道是我啊?
我只好耐着性子跟他聊天,给他胡乱讲点漫画故事。
谁知道这小子越听越精神,还不住的催促我讲快点。
我有点不耐烦了,哄他把眼睛闭上赶紧睡。
这货登时就委屈巴巴的:“小旭哥烦我了吧?那没事的,你去睡吧,不行我在分裂出一个人陪自己吧。”
这一句话给我吓得汗毛倒竖,再也不敢说让他先睡觉的话。
结果就是我给他讲了半宿的故事,中间还给他接了一次尿,是他自己说的绳子绑上了就别解开,怕控制不住自己。
等他故事听够了,尿也尿完了,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我冷不丁想起来问他:“小光啊,你不说你是温和的那种精神病吗?”
陈小光含含糊糊的说:“不那么说阿姨不是害怕吗?我是反社会人格分裂躁狂症,精神病里最危险的一种。”
我张大嘴强忍着不让自己喊出声来,浑身直冒凉气。
看着他熟睡的脸庞,我强忍下掐死他的冲动。
不敢回房间睡,怕他万一半夜有什么状况,我在沙发上窝着凑合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睁开眼睛,陈小光的脸就在我眼前,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看。
“我曹!”我吓得往后一弹,撞到沙发上又弹到地上。
“你绳子咋解开的?”我都有点哆嗦了。
“没事,我从小我妈就给我绑着,这绳子我解了不知道多少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