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威压（1/1）
启宁二十四年十月初五。
东流郡金山城金山书院，苏启端坐小厅中饮着茶，孙晓坐于下首轻声说：“公子，眨眼已近四月，公子不想公主和小公子他们吗？”
“想，很多时候都在想，只是如今军政两务纷杂，纵是想要回莲花山看望公主她们一眼，都难以脱身，所以很多时候我都在感叹身不由己。”
孙晓轻轻一叹，眼中浓浓的心疼再度化作一声叹息。
小舞进厅，看见苏启和孙晓两人皆是默不作声，还以为两人是不是起了争执，一时僵在门口不敢有所动作。
“怎么不进来？是不是人都到齐了？”
小舞快步入厅朝苏启轻声说：“公子，人都到齐了。”
说完不着痕迹瞄了一眼孙晓，见孙晓向自己投来一个微笑，小舞提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苏启穿过廊道来到有院时，看向坐了足足十三排的一众大族掌理人和富绅，又看了看已然面对众人坐于小高台上的一众郡衙主官，轻声朝跟在身后的孙晓和小舞说：“观察好每一个人的举止表情。”
两女双双应声：“是，公子。”
衙头看到苏启迎面而来，上前行礼：“卑下见过大人！”
“不必多礼。”
衙头转身绕过廊道高声喊：“郡守大人到！”
随着徐丰等郡衙主官起身，台下众人纷纷起身看向苏启。
和郡衙一众主官相相互见礼之后，又朝台下众人拱手行了一礼之后，苏启轻撩衣袍坐到主位上，徐丰一众官员一一落坐之后，苏启朗声开口：“诸位，今日特意借了金山书院场地与诸位见面，还请诸位理解本官之用意。书院是治学育才之地，今日与诸位相商本郡日后发展大计，最为合适不过。”
台下的众人都齐齐盯着苏启看，生怕错过一个字。
“一百多年前，云山以东是大炎国土，诸位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大炎子民，今日故土重回大炎版图，各位游子也算是认祖归宗，本官想来，诸位心中必然是欢喜的。”
说到此处，苏启环视台下众人，面对苏启的目光，众人俱都避开，或是微微低眉。
“本官知道，在官衙和军队接管故土的过程当中，发生了一些令诸位不悦之事，在此，本官向诸位道歉！同时，本官也向诸位保证，自今日之后，本官会严令官衙和军队奉公守法，若有人无视法规，本官定会严惩不怠！”
苏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又将目光扫视了众人一圈接着说：“诸位都是东流郡有头有脸的翘楚人物，不论是家族历经数代人的积累，又或是辛劳一生办下了偌大家业，本官相信除了勤劳之外，诸位的聪明才智才是其中关键！是以本官今日说的每一句话，不会跟诸位绕弯子，更不会只是说说而已，所以请诸位细听，并认真审度。”
“一个国家，如同一个家族，也可比作一个普通的百姓之家，倘若家中主事之人好吃恶劳，懦弱无知，不用本官多说，这样的一个家庭，很难得以发展。有国才有家，不论诸位所率的家族如何强大，试问能否与一国相比？很显然，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如果我大炎官衙不作为 ，军队废驰，试问诸位一句，这样的国家，诸位的家族是否能够安然发展壮大？百姓又如何能够安心事产？又如何抵御外敌来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苏启沉沉一叹后说：“诸位！新政颁布以来，诸位当中许多人意图与官衙对抗，各种手段层出不穷，说句挖空心思也不为过！本官想问诸位一句，你们当中有多少人清白？试问如若本官铁了心要查谁的话，诸位认为在这战乱纷纷的时局之下，你们能躲得开吗？你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众人听着苏启已然变得生冷的言辞，心头不由齐齐发紧！
“诸位认为，掌控着百姓生活所需的各类物料，便能够与官衙抗衡的话，扪心自问，诸位的胜算能有几成？”
说至此，苏启起身坐到小高台的边缘，负手而立。
众人不得不仰头看向苏启，不少人已在吞咽着口水。
苏启缓缓踱步下台，走到台下前排的中间位置站定，自左而右看了前排的一众大族掌理人问：“诸位，能坐到前排的，都是郡内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本官想问一句，你们族中的所有人都是干干净净的吗？”
众人转头相互对视，以此来避开苏启直勾勾的目光。
“官衙新颁的政令中有说，人命案必伸张，违律之事酌情可以轻责，配合官衙的新政，让民生得以尽快平稳立功者，官衙更将予以褒奖，本官说到做到。”
“诸位家族当中，人才辈出，家财雄厚，田庄地亩或是营商甚巨，本官不想与诸位为难！和睦共处之下，让东流郡欣欣向荣，让百姓安居乐业，才是本官心愿。”
“今日，本官在诸位面前班门弄斧，说两句糙话！百姓生活无以为继，诸位家中佃户逐年递增，有地种的百姓越来越少，若是碰到灾年战乱，试问诸位一句，兵员从何而来？军需粮草从何而来？诸位当中不少人之前与官衙或是军中之人过从甚密，串连一气，你们富得流油，百姓缺衣少食，诸位可知祸已不远？”
苏启沉默数息之后说：“诸位！到了这一步，任何一个皇朝的帝皇其实已然被你们架空，这一点诸位不会否认吧？到了这个时候，要么皇朝灭了你们！要么你们便举兵造反吧！”
此言一出，呼拉拉拉动板凳的声音此起彼伏，不一会之后，众人便跪了一地！
“诸位，贪婪是人的本性！奢华的生活，每个人都不会拒绝！所以，这世间的太多人生在福中不知福，人心不足！”
“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之后没有再敢坐下，只听得苏启说：“前事，本官不想过深追究！你们之前的种种手段，没有造成大的危害，本官今日向你们承诺，不再追究！你们买下的地亩及人丁，本官宣布自明日起，命官衙据实买回，但凡诸位约束家族中人自此之后遵法守律，本官乐见其成。诸位是否听明白？”
一方脸老者看向苏启开口中：“大人，老夫钱其琛，斗胆请问大人一句，大人是否会像在将军郡一般对大族富绅痛下杀手？”
苏启看着钱其琛，稍作停顿说：“不会！云山以东十路之地，流落在外百余年，许多事本官不会过多查究，但有一点，牵负人命案的人，本官希望诸位自查自究。任何时候，一个国家的发展都离不开诸位这样的人才！不到万不得已，本官不愿轻举屠刀！”
钱其琛缓缓点头，前排的一众老者相互看了看后，钱其琛说：“大人，老夫答应大人，会尽力配合大人新政。”
“好！多谢钱老先生。”
随着前排一众老者纷纷答口，坐在台上的徐丰等人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不论台下一众大族掌理人或是富绅一众是惧于驸马手中的军队，又或是被驸马所说服，都不重要，只要郡内的这小撮人顺服，就是最好的结果。
“诸位请坐！本官还想再说几句。”
众人落座之后，苏启回到台上说：“诸位的消息渠道要比百姓宽泛快速许多！如今百鼎与平昌两国大战已近半年，云山以西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想来诸位是清楚的。乱战之下，金银地亩铺产是保不了命的，能保命的，是千万的百姓和将卒。将卒在战阵之上拼杀，万千百姓作为后盾给予军队方方面面的支持和帮助，军民同心之下，才能够确保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安宁而平静！西有百鼎，北有大兴，再外便是平昌，诸位试想一下，如果云山以东的平东和东流两郡，没有一支铁军驻守，诸位可以去想想，不论是百鼎或是大兴打过来的话，大家是什么样的结局？ 我们面对的又将是何等的苦难？本官时常在说一句话，银钱多少才是够？诸位都是人中翘楚，很多人一生锦衣玉食，可曾想过普通百姓都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都是爹生娘养，为何有人含着金玉出生，为何有人要一生凄苦？生而为人，除了自娘胎带来的痴傻，试问有谁不想过上富足的日子？你们府中的仆从和佃户，诸位可以细细想一想，有多少人对你们有发自内心的尊重？有的只是敬畏吧！“
苏启的一声长叹，让众人心中又沉重了一分！
“如果我们将要面对战争，你们的这些仆从和佃户，各位是否想过有没有人愿意守护你们？答案都在各位心中。战争，是军队的事，将卒既然投身军伍，为的是守土卫民，捍卫国家！同时也为了拼杀出一份功业，恩荫家人后辈，搏取荣华富贵！诸位，如若本官不制止你们兼并土地，大肆买入仆从佃农，各位是否想过五年十年之后，你们任何一家都堪比皇家亲王之势，你们是不是想要更多的财富和权势？若是真走到这一步，这天下将要乱成什么样子？诸位当中是否有人能够置身事外？答案也在诸位心中！我大炎皇陛下励精图治，昼以夜继，兢兢业业整肃吏治，强军操练，为的是什么？为的只是大炎鼎盛昌平，祥和宁静，让每一个大炎子民能够安居乐业！本官之前说过，不想与诸位为难，是真心的！本官说了这么多，只希望诸位都细细想想，把本不属于你们的还出来，让官府和军队有钱粮维系，让百姓有地可种，让两郡之地尽快平稳下来，只有这样，官府清明，为民众福祉着想，而军队有钱有粮，可以安心操训！强军一旦成势，我云山以东据关而守，北拒大兴，西抗百鼎完全不在话下，只有这片土地祥和，本官所率的军政两务才能顺利开展，对诸位来说，何尝不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苏启静静看着台下众人，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之后良久，才又缓缓开口：“诸位当中，还有人心存侥幸，本官奉劝诸位一句，不要自误，配合官衙施行新政，你们会发现，你们所得并不会比以往少，重要的是你们给予皇朝的支持，本官会铭记在心！皇朝也会记住你们的功劳。”
苏启转身朝徐丰说：“徐大人，接下来便交给你们。”
“是，大人。”
苏启离开之后，场中的氛围瞬时轻快了不少，若说苏启说话期间，整个场中犹如炎热的天气，还没有一丝风的话，苏启离开之后，场中犹如挤进了几缕风一般。
徐丰走到台前站定说：“诸位先生，郡守大人该说的都说了。本官想说的是，诸位先生若对新政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到府衙，或是在这里向本官发问。”
钱其琛朝着徐丰拱手行了一礼后说：“大人，可否容老夫等人商讨一二？”
钱其琛的话语无疑让徐丰很是舒心，因为只要钱其琛等一众东流郡头面人物愿意商讨，那么就意味着彼此之间有着很大缓冲余地，只要一众头面人物能够妥协，那么东流郡就不至于人头滚滚，一郡安稳于郡衙一众官员来说，无疑是徐丰急切想要的结果。毕竟苏启虽是郡守，并且是三郡郡守，但正因为是三郡郡守，所以注定苏启不可能专注于其中某一郡，这样一来，除了重大举措之外，将军郡、平东郡和东流郡三郡郡守的实权完全与郡守相当，这一点，启宁帝更是心知肚明。既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事，又有苏启这棵参天大树遮风挡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转眼又是二十余日过去，苏启巡视金山城周边十数镇才回到府中，徐丰便风风火火赶到府中求见。
苏启笑呵呵引了徐丰落座之后问：“徐大人，本官才回到府中便匆匆来访，不会是有什么急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