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唐筱茹下（1/1）
（二十一）
小翠八岁的时候被嗜赌的父亲卖到了青楼。
小小的一个女孩泪眼婆娑，却抵不动父母的冷眼旁观，渐渐女孩也不再挣扎，任由老鸨拉着。
唐筱茹彼时和母亲刚从寺庙回来。
“母亲，马上就是我的生辰了，你能满足我个愿望吗？”
“说吧，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唐筱茹拉过唐筝，快步走到小翠的面前。
“我想要这个贴身丫鬟。”
老鸨认出来人是冯家的夫人，虚与客套了几番就将小翠再次变卖到了冯家——
小翠自此一直待在唐筱茹身边。
“小翠，二哥是在战场上出事的吗？”
“是。”
“嗯。”唐筱茹继续盯着河塘发呆。
小翠虽不知晓事情原委，但夫人在小姐昏迷期间探望过数次，每次离开的时候脸上的泪痕也未消失。
从府里小厮的口中小翠得知二少爷并非死在战场，但在看到小姐的一瞬间，小翠怎么也说不出“不是”两字。
小翠在一旁站立不安，殊不知自己的谎话早就被唐筱茹看穿。
“二哥，你终究还是未能如愿。”
唐筱茹身子骨受不了屋外的冷气，不过站了一会儿心口便开始由内而外发出刺骨的寒意。
“回去吧，小翠。”
“小姐，我扶你！”
（二十二）
唐筝这些日子憔悴了许多，儿子的离世与女儿的疾病已经抽走了她全部的力气。
嫁进府里的第一天男人就告诉她冯家在一方势力过大，未来恐会出现变数。
可不就来了吗？
唐筝用手缓和着太阳穴的疼痛，恍然想起冯云出生的那一年。
府里添新丁，冯自秋捧着婴儿眼里是藏不住的喜悦，随即传语冯家上下举办一次宴席。
唐筝害怕太过铺张，想着见过几个族长便是，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冯自秋，冯自秋没有出言反驳，只是俯下身将额头贴着妻子。
“好吧，就一次。”
她面对丈夫的撒娇总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宴席当日，冯家的几个大族长与各旁支的家长尽数到来，唐筝坐在主人的位置上多少有些局促不安。
推杯换盏间，天色不知不觉变暗，几位族长脸上都显露出了醉意。
冯自秋就在这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唐筝转身想要制止，但在看到丈夫安慰的眼神后她选择与丈夫一同面对。
“诸位都是冯家举足轻重的人物，今日把大家相聚于此，实则还有一事相求——”
“犬子降生，还未赋予姓名，今日是想告诉大家犬子会冠以他姓。”
紧接着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事不可能，冯家的种却要带上旁人的姓，你想让泉下的老夫人不得安宁吗！！”
“自秋，你这有违伦理！”
“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
众人一通数落，竟到了让休妻的地步。
唐筝压下一旁的冯自秋，起身与各位组长说着自家的不是，将人都安置好之后才堪堪松了口气。
（二十三）
改姓的事情最终不了了之。
此后两个儿子降生，也没再开过宴席。
到了女儿降生，夫妇二人亲自登门拜访各位组长，在遭受了数不尽的冷眼之后，终于得到了几位族长的松口，妥协之后的结果是，唐筱茹到了出嫁的年纪必须马上离开冯府。
“母亲，为何我随了你的姓？”
“因为冯筱茹难听。”
“夫人，小姐醒了。”
小厮将唐筝的思绪拉回到现在。
“知道了，下去吧。”
唐筱茹醒来是一件好事，可是唐筝不知道该如何跟女儿坦白冯征的死以及家族面临的困境，先避着吧，不知道也挺好的。
转眼又过去了一个月。
小翠陪着唐筱茹去逛了不少的街市，小姐还是那个小姐，只不过自那之后唐筱茹就很少表露自己真实的情绪了。
“小姐，夫人那边……”
“不要去打扰母亲了。”
唐筱茹看着夜幕中炸开的烟火，若有所思，近日她总是无端心悸，私下找了大夫也看不出问题，无奈只能置办些安神的荷包。
先前她总是天真懵懂，以为有父母和兄长撑起的家就万事无忧。
直到前些日子她拿到托人调查的信稿，才知道坚实的高楼已然岌岌可危。
二哥并非死于战场，而是因为“私藏军饷”被处以刑罚；大哥和三哥因身份问题在官场中举步维艰，父亲被官家借着调查的名义软禁——
一切都有迹可循。
（二十四）
“小翠，你可以离开了。”
小翠现在整个人是懵的，往日若能恢复自由，她定会欢喜，如今让她离开小姐，她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小姐，我不走！”
“当初将你要回便没有卖身契，你走之后定能找到一户好人家的。”
唐筱茹在小翠面前放了一个木盒就离开了。
几日之后，小翠收拾完包袱准备动身，想着在离开之前能一眼小姐便偷偷去了后院。
唐筱茹原本在摇椅上小憩，听到有人的动静便坐起身。
“小翠？”
“小姐，我，我就来跟你道个别。”
女孩慢慢从墙角挪动出来。
“没事，你过来。”
唐筱茹拿出怀中小巧的玉如意，连同手帕一起放在女孩的手上。
“它保我平安，今后也一定会保你平安。”
“小姐……”
终是再无法言语，小翠与唐筱茹紧紧相拥在一起，
小翠努力睁大双眼，因为她不能在此刻掉眼泪，那会弄花小姐的衣裳。
小翠带着银两回了老家，父亲酗酒，前些年就不在了，狠心的母亲也因此哭瞎了双眼。
“娘，我回来了。”
“小翠，是小翠吗？”
母亲急切嘶哑的声音传来，此刻就什么也不重要了，愧疚也好，依靠也罢，今后就母女二人相依为命了。
小翠在老家找了一份短工，虽然辛苦日子也迈上了正轨，母亲起色也好了许多，两人独处的时候总喜欢讲些打听来的八卦趣事。
“小翠，今天镇上发生了大事！”
“娘，你就别卖关子了。”
“冯家，你知道吗？就那个富有的大家族，听说查到贪官银被株连了……”
母亲还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内情”，小翠却听不进去了。
被锥子扎到的手指已经染红了纺布，小翠后知后觉想要起身处理——
才发现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