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个乡镇好穷啊（1/1）
九零年代的乡镇公交车，主打的就是一个颠簸特色。
从市里到县城，路途约莫40里，从县城再到青山乡，路途大约又是40里，如果按正常行车速度，顶多两个小时就能到。
但实际上这车走了足足三小时。
没办法，山路崎岖，而且道路破败，夏硕被颠的胃里翻腾，总算看到了青山乡的车站大门。
吱嘎！
司机刹车很猛，根本不管乘客会不会因为惯性摔倒。
幸好车上的乘客似乎早有预料，又或者早已习惯了乡镇公交车的尿性，所以人人提前预防，个个站的稳当，仅仅是身体大幅度前倾，抵充着急刹车的惯性。（90年代坐过车的都懂）
唯独夏硕没有经验，刹那间变成个滚地葫芦，竟然从车厢的中半部，骨碌碌直接滚到了司机的座位前。
最尴尬的是，他停下时的姿势是双膝跪地。
满车的人都笑了。
司机也嘿嘿两声，满脸促狭道：“看不出来啊，小伙子是个讲究人，这礼数，周全呐。”
“我干尼娘！”夏硕站起来就是一句国骂，大怒道：“你刹车不喊一声吗？”
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二愣子的脾气一旦上来，根本不管打架斗殴是什么后果。
幸好就在这时，车上有个小姑娘喊了一声，似乎略显好奇的道：“咦，车站大门怎么挂了横幅？”
这小姑娘的声音停了一停，紧接着又更加好奇的道：“欢迎各位有志青年，前来报考青山乡公务员。公务员？是啥呀？”
显然这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是公务员。
车上众人也都好奇，显然也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新鲜词汇，议论纷纷道：“咱们乡政府那么穷，新来的书记那么抠，这次竟然舍得花钱印横幅，看起来这个公务员考试很厉害啊。”
所有人都不懂，夏硕顿时感觉自己牛逼了。
年轻人爱显摆，他这一刻早已忘了去找司机麻烦，而是得意洋洋的昂头，大咧咧的开始科普：“公务员考试，是为了选拔官员，这是中央刚刚试行的政策，尚未在全国进行推广，你们也许不知道这事的意义，但是这事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其实公务员考试选拔的意义，夏硕根本就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显摆，自我吹嘘道：“唯有像我这样的大学生，才有资格报考……”
年轻人的爱显摆劲，稍有阅历的人都能看出来，但是这一刻，满车人的脸色都变为严肃。
中央试行？
选拔官员？
大学生才有资格报考……
一连串的高端词汇，让众人看向夏硕的眼神已经不同。
尤其刚才那个司机，眼神之中甚至带着忐忑，略显局促的试探一句，问道：“小…小兄弟，你是来当官的啊？”
虽然这事八字还没一撇，但是夏硕却有十足信心，他下意识摸了摸刚刚买来的‘试题答案’，故作高深的回了一句：“勉强过来考一个职位吧，暂时也就是先在计生办工作。”
嘶！
满车之人到抽一口凉气。
计生办？
众人看向夏硕的眼神更加不同。
那是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
即有羡慕，又有畏惧，兼且讨好，略带厌恶，种种神情，不一而足……
然而可惜的是，夏硕才刚刚踏入社会，以他现在的毛躁性格和社会阅历，根本看不出同车之人的复杂眼神。
他只是感觉自己显摆的很过瘾，越发对于这次考试的期待感拉满。
……
……
公交车进站，乘客们出站。
由于现在是农忙时节，大家都忙着回家干农活。只见一股密集人流涌出，随即化作零星散落四方，仿佛只是转眼之间，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不见。
唯独夏硕不忙，慢悠悠的下了车，先是向司机问明乡政府驻地方向，然后大咧咧的挥手告个别：“大叔再见啊，有空来找我玩，咱们也算熟人了，你以后有事就到计生办找我。”
虽然司机明知他现在还不是政府人员，但是司机仍旧略显点头哈腰的姿态，满脸堆笑应承道：“是是是，一定去。”
望着夏硕远去的背影，司机深深吸了一口气，语带羡慕的喃喃道：“大学生呐，考试就能当官……”
可惜他根本不知道，夏硕只是个电大的学历。
另一边的夏硕顺着街道，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乡政府驻地。
果然不愧是偏远乡下，连政府驻地都显得寒酸，只见一个红色砖墙的大院子，也不知是哪个年代建造，粘合砖缝的砂灰已经粉化，隐隐变成透风的小窟窿。
顺着院门口往里面看，压根看不到任何楼房，而是一排溜的老式瓦屋，隐约能看见屋里有风扇在摇晃。
虽然寒酸，但是夏硕很激动，毕竟这是一乡治所，代表着体制内的威严。
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回忆着昨晚二姨夫的叮嘱，先是仔细整理一番衬衫，又把裤子的中缝捋了捋，然后再次才再次深吸一口气，攥着准考证往里面走。
进入院子大门之后，发现竟是一大片菜园子，不但种着豆角黄瓜等蔬菜，甚至还有大半亩地的西瓜田……
“这是乡政府？”
“我没走错地方吧？”
夏硕微微有些愕然，望着大院里的菜园子发呆。
隐隐约约之间，他看到菜园里好像有人，似乎是个中年汉子，正拎着水桶在浇菜。
“咳咳……”
夏硕故意清了清嗓子，准备上前搭茬问个话，既是为了套套近乎，同时也是想摸摸乡政府的底细。
哪知还没等他开口，忽听不远处一声呵斥，似乎带着不悦，又死故作威严，远远问道：“你是哪家的娃子？闲着没事来政府瞎逛。”
娃子？
瞎逛？
夏硕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紧跟着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几乎想都不想，直接反唇相讥：“你啥眼神啊，能不能好好看看，我堂堂一米八零的大个头，你家娃子能长我这么高？”
对面那人乐了，似乎在上下打量夏硕，沉吟道：“经你这么一说，这么高的个头确实不该是娃子，可你小子这副相貌，看起来就是一个小娃娃。”
夏硕略显窘态，他最烦的就是别人说他娃娃脸，嘴里嘟囔一句道：“明明这叫眉清目秀，你家娃娃脸长这样啊？”
对面那人更乐，迈步走了过来，这时口气已经没有威严，而是笑呵呵的询问道：“既然不是娃娃，那你是来办事吗？下面哪个村的啊，瞅你小子有些眼生……”
“我从市里来的！”夏硕不愿意跟他唧唧歪歪，直接把手里的准考证一扬，大声道：“看清楚，这是准考证，你们青山乡要招公务员，我是过来参加考试的。”
嗯哼？
考试？
对面那人明显一呆。
足足得有十多秒过去，这人才像是从呆滞中转过神，只见他目光带着不可思议，语气也变的十分惊讶，愕然道：“来考试？竟然真的有人来考试？”
猛然这人急急转头，语气隐约带着兴奋，急急呼喊道：“崔书记，崔书记，有人，有人来考试……”
“喊啥哩，咱早听到了。”
只听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赫然从菜园子里传过来。夏硕忍不住循声望去，惊讶发现竟是那个拎着水桶浇菜的人。
“这是……这是乡政府的书记？”
“堂堂一个乡党委书记，竟然像老农一样在种菜……”
夏硕感觉脑子有些懵。
隐隐约约之间，他想起昨晚二姨夫说过的一句话：青山乡，很穷啊，你就算能考上公务员，这辈子也不一定有出息，唉！
二姨夫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是一种无力的叹息。
很明显，穷地方的前途不会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