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藩邦道士（1/1）

王瑾声若洪钟，气息绵长，如大河之水滔滔不绝。

就连殿外的飞雪似乎都停顿了一瞬！

这倒不用担心朝鲜使臣听不见了……毕竟我的哭声实在太大，一般的声音是很难传出去的。

一行四人由理事的小太监领着进来。

只见当先一人中等身材，下颌略显斑白，手持一杆一人多高的使节，其神态从容，步伐沉稳，倒也不失一国使臣的气度。

其后两人并列，一胖一瘦，为中年人，分别端着一个尺许长的托盘，上覆黄色锦缎，中间鼓鼓囊囊，应该是所呈物品。

临近时，我注意到，他们所穿的衣服居然与大明官员别无二致，一样的罗衣梁冠，一样的做工纹饰，如果不是打着一副朝鲜使臣的行头，倒真看不出是外邦使臣。

我不禁暗赞，宗主国对藩邦影响还真是面面俱到，就连所穿服饰都一模似样，长此以往，未必实现不了文化一统！

还有一人，为道士打扮，一身红色道袍，发髻挽的老高，左手拿着拂尘，右手握着一颗蓝莹莹的珠子，走起路来张牙舞爪，一点儿都不像个出家人。

临近一看，我去！

只见他马脸八字胡，下巴削尖，颧骨高耸，龅牙外突，面似夺命勾魂鬼，身似魂河摆渡人；仙人皮，厉鬼身，让人不寒而栗！

他就这么大步走来，既没有出家人应有的飘然出世，又没有身为朝鲜使臣的礼仪气度，端的是怪异至极。

然而，就这么一个道士，见君不拜，反而跨步上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屏风。

“大胆！”

王瑾大喝一声，横身在前，将其拦下。

然而，瘦高道士拂尘一挥，看似清风拂柳，不声不显，王瑾却是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这还得了！

要知道，王瑾虽是太监，体力不能与正常男子等同，但其人高马大，体格壮硕，不输于寻常男子，竟被瘦高道士一拂而倒！

宫中侍卫俱在殿外，远水救不了近火。要是瘦高道士突然发难，惊扰了圣驾，那……后果不堪设想！

父皇则是神色不悦，仿佛很不喜欢这瘦高道士的无礼之举，对其自身安全倒没有多少担忧。

我和皇祖母看得最清楚，这瘦高道士仅仅是行为无礼，却并未露出丝毫杀意，只见他神色复杂，有点像……触景生情！

而且，我能感觉到，他是在看我，情感似乎还特别真挚……

奇怪？我又没见过他，哪来的感情？

“藩邦贼道，休的放肆！”

杨溥体格健壮，性子又直，眼见瘦高道士无礼，再也按捺不住，赫然冲了过来。

此时，二人之间不过十数步之遥。

只见杨溥撸起袖子，挽起裤腿，大手一攥，抓向瘦高道士后颈，如果没意外的话，瘦高道士将被擒下。

然而，瘦高道士又岂是寻常之人，只见他浑不在意，自顾自地看着屏风，眼神逐渐迷离，竟然留下了泪水。

我的内心愈发好奇，只是迫于不能开口，无法询问。

皇祖母的神色也很古怪，由初时的恼怒变成了现在的迷茫，盯着瘦高道士看了好一会儿，又不时地低头看看我，仿佛在联想着什么又联系不到一起一样，很是迷茫！

“好！”

王瑾惊魂稍定，就看见杨溥呼啸而来，直奔瘦高道士，不由得转怒为喜，忍不住出言喝彩。

其余五位大臣虽然没有动，但也攥紧了拳头，身体微微前倾，神情激动，显然是在为杨溥默默加油。

然而，就在杨溥临近瘦高道士半尺远的时候，一道无形的阻力横亘在两人之间，任凭杨溥如何使劲，也前进不得分毫。

三位朝鲜使臣离得最远，早在瘦高道士“嗖”的一下超越他们，直奔大明皇帝宝座而去时，他们的脸上就再无一丝从容，瞬间变得惨白，连忙倒地磕头，身子不停地颤栗。

要知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更何况，他们还是带着“要求”前来的！

这一刻，就连和瘦高道士一道而来的三位使臣也绷不住了，一个个神色不善地看着他，不知道在计较着什么？

“踏踏踏！”

一队身穿红色锦衣的侍卫冲了进来，一二十人，皆佩绣春刀，迅速将瘦高道士围住。

“道长好功夫！”

一道纤细阴柔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唰”的一下，又在父皇宝座前响起，端的是诡异至极！

视线模糊，一道身影渐渐凝实，只见他身穿紫红飞鱼服，头戴折角乌纱描金帽，正是先前的范太监！

然而，话音未落……

只见范太监登时额头冒汗，气息紊乱，腿脚微微向后摩挲，似乎是在与瘦高道士斗法，只不过出于劣势而已。

瘦高道士则是云淡风轻，仿佛并不在意，直至范太监开口才回过神来。

瘦高道士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能把气功炼到如此地步，倒也是个人才，只可惜没了卵蛋，先天阳气不足，只能止步于此了！”

瘦高道士摆出一副老前辈的模样，点评着范太监的功夫，只是言辞粗鄙，让人听起来反感。

当然，也可能是人家超然物外，直指事物本质，不是我这种小人物可以理解的。

范太监初闻时还道是高人点评，不可多得，遂细心聆听，神色恭敬。然而，当对方直击自己痛处时，他就再也没有好脸色了。

我想，要不是范太监打不过他，这事儿肯定下不来！

父皇的眼神中第一次露出异色，但也没有太过吃惊，依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帝皇模样。

“想不到藩邦中也有道长这样的奇男子！”父皇像是对他很感兴趣，对其不吝赞美。

“范太监虽不是我大明第一高手，但也忝居东厂太监一职，身手自然不差，不成想，在道长面前就跟那末学后进似的，差距之大，不可想象！

然，藩邦虽好，终是一隅。我大明广袤，居天下之中，又以道教为重，不知道长可有意在我大明传道？”

父皇看中了瘦高道士的才能，竟起了拉拢之意，而且还当着三位朝鲜使臣的面！

这就是宗主国啊！挖人没商量！

面对这样的拉拢，瘦高道士却露出了厌烦之色，毕竟藩邦也是有人爱国滴！

然而，我想多了！

瘦高道士道：“你就是明宣……明朝皇帝？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并非朝鲜人，而是高句丽人！”

我去！什么情况？

明宣宗可是庙号，皇帝死后才上的尊号，他怎么知道！

难道……和我一样？

父皇闻言一怔，转而怒火中烧，只是碍于君王体面，没有爆发出来而已。

“蕞尔小国，目无君父，几次三番，妄想染指我大明国土乎！”

杨溥本就恼怒，闻言更是怒不可遏，直接厉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