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满地的梨花(1/1)
信王病危的消息一送到皇宫,御书房内正在议事的皇帝和摄政王,立刻赶了过去。
进了信王府,一切都异常的安静。
等到了主院,他们也没有看到焦急、忙碌的太医,除了门口站着几个表情哀伤的仆从,栽满了花草树木的院子里,正逢花开时节,微风阵阵袭来,芬芳四溢、轻舞飞扬。
眼前明明是春意盎然的景色,却令梁嘉言的心里,愈发感到悲戚。
“太医呢,人都去哪里了?”,
皇帝的声音,带上了慌乱与紧张,梁骁紧紧握住了他已有些颤抖的手。
“言儿,不要急,大哥的事情已然如此,强求不了的,你冷静一下,他痛苦了这么久,言儿,真的该放手了,离开对大哥才是解脱,对不对”,
梁骁劝解道,梁文信这段时间以来,天天服用那么多止痛、助眠的药,所以对方到底承受着多大的痛苦,他自然是明白的。
“阿骁,我,好舍不得大哥,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可是”,
梁嘉言还想要坚持,可被梁骁搂进怀里时,他终于失声痛哭,再也说不下去了。
这时,闻讯赶来的王院使与几名太医,也匆匆忙忙赶到主院,白发苍苍的他一看皇帝和摄政王在这里,立刻带头跪了下来。
“启禀皇上,微臣等有罪,信王爷的身体,实在已是油尽灯枯之像,所以卫侯爷这几日下令停了药,不让微臣等再开那些除了缓解病痛的方子。
侯爷他,他说信王爷太痛苦了,早离开也能早解脱,微臣等斗胆进谏,卫侯爷此举,实是为了信王爷考虑,并不不妥,还望皇上不要怪罪”。
说完,王院使等几名太医也纷纷落泪,和皇帝一起痛哭起来。
梁骁看了房门一眼,里面隐隐约约有点动静,他让太医们都先起来,在房檐下待命,
“言儿,大哥想见你,坚强些,再去看看他吧”,
梁骁又拿出一块手帕,擦去了梁嘉言脸上的泪水,同时轻轻拍着对方的后背低声说道。
果然,一个仆从红着眼睛过来,请皇帝和摄政王进去。
梁嘉言死死盯着那道门,却迟迟迈不开步子,仿佛只要他不动,大哥就会一直在里面等着一般。
“阿骁,我,不”,
梁嘉言摇着头,哽咽着不愿意面对这样生死离别的场面。
“言儿,阿骁陪你一起,冷静些,不见大哥并不能改变什么,走吧言儿,他在等着你,现在这样,只能让你和他都更加难过”。
梁骁牵着对方的手,慢慢向房门走去。
房间里,所有的窗户关的严严实实,这样生机勃勃的季节,带给梁文信的,却是病况加重。
如果不是他执意坚持,信王府内外所有能开花的植物,一个都不会留下。
房间里有点昏暗,因为烛火之物,也早已尽量不用了。
不过,正午的太阳,刚好照在雪白的窗纸上,房间里比平常要亮了很多,所以梁嘉言他们稍微适应了一下,就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卫禹良一脸温柔的坐在床上,已是骨瘦如柴的梁文信,被他抱坐在自己的腿上,见梁嘉言他们进来,将头侧靠在爱人肩膀上的梁文信没有动,他只是微微一笑。
该说的话都说过了,最后的离别,何必再徒增伤悲呢。
所以,他对自小一起长大、情深意重的弟弟,只说了一句话,
“言儿,大哥很是欣慰,去吧,以后,保重”。
“……大哥,放心,你,一路走好”。
说完,强颜欢笑的梁嘉言,看到了梁文信眼里突然升起的光亮。
他知道他们要离开了,剩下的时间,该是属于卫禹良的。
他努力保持镇定,深深看了大哥一眼,转身出去了。
梁骁停了一下,看到梁文信笑着朝自己用口型说了句:
“多谢,保重”,
他郑重的一拱手,微微点头后,也离开了房间。
他知道对方除了感谢自己照顾言儿,还谢他之前劝卫禹良的话。
十天前,捧着染了鲜血的手帕,卫禹良忍不住偷偷落泪,而梁骁过去轻轻说道:“这样,他只会更痛苦的,放手吧”。
不过,梁文信不知道的是,那天梁骁沉默许久后,还答应了卫禹良的嘱托,
“小猛已经是镇南骠骑大将军,我会看顾他们一家的”。
卫禹良的母亲杨氏,已经去世五年了,梁骁知道,卫禹良在母亲临终前,再一次拒绝了将妹妹的三儿子过继到膝下的提议,想来那个时候,卫禹良就下了现在的决心吧。
……
梁嘉言精神恍惚的离开了大哥的房间,然后步履紊乱的往外走去,他穿过院落、长廊、水榭,渐渐的越走越快,当他跌跌撞撞跑到信王府大厅前的那棵槐树下,
“大哥,呜”,
痛哭间,他绊倒后摔向了地面,紧紧跟着他的梁骁,一把将伤心欲绝的爱人拥进了怀中。
树上大片的槐花正当时,满园飘香、争奇斗艳,却不知白驹过隙、岁月流逝,转眼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宋,李清照,《武陵春·春晚》)。
片刻后,梁嘉言突然急切的看向梁骁,
“我想再看看大哥,最后一眼,阿骁,就一眼”,
“好”,
梁骁立刻带着他飞身上了屋檐,然后快速向主院方向掠去。
不过,他们只是停在了一处屋顶上,因为在不远处,花园的那片梨树林里,卫禹良将梁文信紧紧搂在怀里,宛如多年前,御花园的落日余晖中,两个命定有情人第一次叠在一起的影子。
他们长发披散,都是一身白衣,而同样洁白的梨花,漫天随风起舞,两人纠缠、飘扬的发丝上,星星点点的缀着几片花瓣。
虽然只能看到梁文信仰起的侧脸,但面上染着的笑容,却依然灿烂夺目。
在他青色的唇轻轻动了动后,与他额头相抵的卫禹良,慢慢吻住了自己的爱人。
一阵风带着花香吹过,梁嘉言泪眼朦胧的双眼里,那只抚上卫禹良脸颊的手,突然间,落了下去。
那天,梁骁搂紧默默流泪的梁嘉言,二人站在屋顶,迟迟没有离开。
那天,卫禹良将脸埋在爱人渐渐冰冷的颈窝处,坐在满地的梨花中,一动不动。
信王梁文信,殁了。
……
【信,一路走好,有和我一样伤心的吗,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