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入京之前探的底(1/1)
用罢午膳,宣长宁领着宣老太太拨给她的丫头岁杪回了南苑。
这几日一路疾驰,她虽有灵气护体不至于受伤,但也很是疲累,一回房卸了钗环倒头便睡,衣裳都未来得及脱。
岁杪自幼跟在老太太身边,能力与见识皆不是寻常丫头可比,宣长宁初来乍到许多规矩不懂,需得有人在身边时刻叮嘱,这也是老太太一片维护之心。
且岁杪对宣老太太可谓是忠心不二,此次受重托来伺候大姑娘宣长宁自然更加尽心尽力。
见宣长宁睡下,便自顾自张罗起南苑的一应事务.....
还真别说,大户人家的床榻就是柔软,宣长宁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再睁眼时屋里点上了蜡烛,外头屋檐上亦挂上了灯笼。
岁杪听得动静端了一盆水推门进来,恭敬笑道:“大姑娘可算是醒了,老爷可是来了两趟都没见着您。”
宣长宁洗了一把脸清醒了许多:“实在是连日赶路太累,侯府的床榻又十分舒适,这才睡得久了些,侯爷过来你该叫醒我才是。”
“老爷说您连日赶路舟车劳顿,让奴婢不要惊扰您休息。”
“那他可有交代什么?”
“老爷说让您醒转之后,用完晚膳便去书房找他,二姑娘与二公子也回来了,此时想必也在。”
“二姑娘?宣常珠?”
“是。”
岁杪快速帮她整理好仪容,宣长宁听之任之毫不反抗。
“那二公子是?”
“是肖姨娘的儿子唤作宣子历。”
要入京之前,宣长宁早已探过这龙潭虎穴的底,对于侯府的一切了解还算详细,至于是如何探得,自然要归功于身体娇小又不引人注目的雀鸟流云了。
史书上说大朔一百三十三年秋,也就是三十年前,五子夺嫡死伤惨重。
彼时先帝驾崩后,最有希望坐上至尊之位的那五个皇子兵戎相向,结果被名不见经传的七皇子,也就是如今的明朔帝捡了个漏。
明朔帝继位,接手的朝廷千疮百孔。
与此同时南渊国举兵来犯,一口气拿下云州,残忍的将守城的将士首领头颅斩下,密密麻麻的挂在城墙之上示威。
彼时,叫得出名字的军侯首将多多少少参与了五子夺嫡死伤殆尽,朝廷有兵却无将可用,便是名不见经传的宣老太爷脱颖而出,带着新婚不久的宣老太太奔赴南疆,不仅重创南渊皇军收回云州,还废了南渊国君的一条胳膊......
此一役宣老太爷名声大噪,从一个靠卖艺为生的穷小子,一跃成为炽手可热的朝廷新贵,明朔帝亲封的安国候。
安国候建府至今也不过三十余年,宣氏老太爷出身不高,双亲早亡也没有兄弟手足,宣老太太出生江湖,亦是孑然一身。
相传宣老太爷在外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常胜将军,在内却是个出了名的妻管严,宣老太太说东他不敢往西,更甚者传言二老在云州重整防线那段日子,宣老太爷的身边连只蚂蚁都是公的,回到京城后更是对那些往他后院塞美人的同僚避如蛇蝎,是以二老膝下仅有宣齐一个儿子,人际关系不同于京城里那些传承百年甚至更久的世家大族那般复杂。
宣老太爷去世后,宣齐子承父业接手了云州的军队。
他这一生有过两个妻子,原配虞氏出生商贾人家,是京城有名的美人,我见犹怜那种,据说当时想将她娶回家的公子哥不尽其数,宣齐靠着不要脸般的死缠烂打才最终抱得美人归。
奈何虞氏命苦,生下宣长宁便患了心疾不治身亡,虞氏一族最疼爱这个女儿,伤心之余举家搬迁离开了这个伤心地,与京城彻底断了联系。
宣齐还来不及难过,襁褓中的宣长宁又开始高烧不退且日日昏睡,不管是宫里的御医还是民间的游医皆断言她命不久矣......
直至明朔帝赐婚,荣景郡主金华荣下嫁,奄奄一息的宣长宁被自称为能救她的高人接走......
同一年,大朔储君大皇子元涿病逝,本就觊觎东宫之位的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开始分别在朝中笼络人心。
这样的举动让本就经历过五子夺嫡,好不容易重塑朝纲的明朔帝如何能容忍,为避免最后争斗导致朝廷元气大伤,不得已之下,明朔帝开始长达十五年之久的谋划,明面上将还未站队或从未参与党政的朝臣以各种理由革职,暗中却频繁联络时刻注意三子动向,必要时才好第一时间动作。
安国候宣齐便在其中。
也正因如此,在十五年后明朔帝属意七皇子元泽为太子人选时,三子率领兵将,置之死地而后身杀进明德殿逼宫时,场面尚且可控不至于重蹈覆辙......
再说回北安侯府,金华荣进门没多久便身怀有孕,且是双胎。
后期由于身子笨重无法伺候夫君,即便宣侯再三保证不会纳其他人进门,雍王妃还是力排众议将远房亲戚的女儿肖氏送进女婿的后院。
再后来便是金华荣难产,艰难生产完宣司辰与宣常珠后,伤了根本今后子孙再无望。
时隔不久,肖氏亦诞下次子宣子历......
据宣长宁了解,宣常珠其人是个不可多见的冷艳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是不必说,且是个孤傲的性子。
她的双生哥哥宣司辰,明里是个流连烟花巷不服管教的纨绔子弟,但那皆是为了大局,掩人耳目刻意表现出来的,实际上他最像宣老太爷,有大将之才且武艺高强。
而宣子历则如肖姨娘一般的性格,腼腆内向不善言语,喜欢读书。
知道的再多不如眼见为实。
此刻宣长宁主仆二人站在书房外,静静听着里面的对话。
说来也奇怪,书房这么重要的地方,门外竟也没有安排一个把守的下人,四下奴仆也未见着一个,宣长宁凝神探了探,周围也没有什么暗卫之内的人。
真不知道该说宣侯自信家中无异心之人,还是称赞侯府已经坦荡到没有任何需要遮掩的东西。
宣长宁没动,岁杪想了想也跟着没动。
“爹爹~”
少女清冷的嗓音,撒起娇来别有一番趣味:“那个丫头的身份未明,您怎么就轻易的将人往家里领?万一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冒充,图谋咱们侯府什么......”
“常珠!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说!”
宣齐严厉的打断她的话:“有高人作保,司辰也已验过信物,她是我的血脉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是......”
“没有可是,你要记住她是你长姐!”
“......是,女儿记下了。”
“嗯,这才是我的好女儿......”宣齐的声音缓和了些,转而又问到最小的儿子道:“子历,今日先生为何单独将你叫去?”
“回父亲,先生只是让我帮他誊抄一些文献上的东西,好放在学堂中供学子们随时查看。”
“你的文章写得很好,将来即便是不能领兵打仗,也是可以考取功名......”
里面开始扯一些闲话,主仆二人又等了一会儿,岁杪才装作刚到的样子,上前敲了敲门恭敬道:“侯爷,大姑娘过来了。”
“吱呀~”一声响,房门从里面打开,一身青蓝衣袍的宣齐站在门后,即便年过五十,依旧保养得当,腰背挺直神采奕奕。
宣齐就着廊下的光看清宣长宁的脸之后,难掩激动之心:这双眼睛与她母亲虞氏简直如出一辙:“好闺女,我是你的父亲。”
宣长宁张了张嘴,适应了一下这个陌生的词汇,乖巧的唤了一声:“父亲。”
一进门便有一明一暗两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明的便是一身绯色长裙,梳着双平髻的宣常珠,眼神毫不避讳的打量着她,面色不善似乎还透着点莫名的敌意。
暗的那一道视线不用说,便是宣子历了,他穿着一身青白相间的长衫,脸色消瘦苍白,一副孱弱书生的模样。
“这些年,你受苦了......”
宣齐眼眶通红,眼看便要落下泪来。
这样的场景宣长宁还从未经历过,连忙手忙脚乱的摆手安慰道:“不辛苦,我这些年过的很快乐。”
没有人信她,即便这话她也同宣老太太说过。
可宣长宁确实过的很自在很快乐。
老东西救了她的命,还带她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后来搬去亡山,更是过着与世隔绝般的神仙日子,每日除了修炼便是修炼,老东西的藏书根本看不完,有趣的故事更是说不厌,闲暇时还能去林子里穿梭,结识各类朋友,白龙与流云皆是那时候认识的。
但这些,宣长宁没办法说出口,即使说出口他们也不会信,保不齐还会被当做疯子来对待。
宣齐听她说过的很快乐,却不敢信,心中只觉得孩子懂事,不想让他内疚才如此说,于是更加自责,发誓将来定要好好对待这个孩子。
纵使有千般言语要表,此刻也只能汇出一句:“回来就好.....你不知道,收到你信的那日我有多高兴,你母亲在天有灵一定也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
宣子历在一旁也不由得傻笑起来:“长姐,欢迎回家。”
也有不太高兴的,例如同为宣氏姑娘的宣常珠,满脸的冷若冰霜生人勿近,始终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