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归家（1/1）
翌日。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客栈旁昨日还是花骨朵含苞待放的不知名野花悉数盛开，微风袭来夹杂着浅浅的各种花香，正是策马腾腾回归故里的好日子。
宣长宁的白龙马，马如其名，通体雪白找不出一根杂毛。
它并不是什么稀世罕见的良驹，也没有正统的名驹血统，身材亦不够高大威猛，但胜在眉清目秀长得好看，尤其是站在日光下，周身泛着雪白的光晕，像是自九天而来的神驹一般，不似凡物仙气飘飘。
他似乎也觉得自己气度不凡，这不，此时仰着下巴往那一站，不加掩饰傲慢的姿态体现得淋漓尽致，就连不远处宣司辰那匹比他高大威猛很多，且有名的赤兔马也不放在眼里。
宣长宁简单洗漱了一番，将头发随意的用布巾束在头顶，露出那张可爱娇憨的脸，衣裳还是昨日那件男子制式的短袍，一看便是用别的衣裳随便裁剪制成不太合身，布料洗的灰白已经分辨不出本来的颜色，上面还有来不及处理掉的一块块黑色的斑驳痕迹。
她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下身子，含笑向白龙靠近。
宣长宁的个子不高，五官也不算精致，脸部轮廓有些圆润，但胜在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像月牙一般，显得娇小可爱，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
特别是她想卖乖时眯眼笑的模样，叫人招架不住心生怜爱。
白龙见惯了她这招早就免疫了，此时见她走来，傲慢的将头撇到一边，打定了主意，一副你不说点好听的哄我我就不理你的架势。
“哟，小脾气还没发泄完呢？不就是在你的草料上洒了几滴酒水嘛，我也不是故意的。”
宣长宁发誓，真的只有几滴，偏偏白龙是匹有洁癖的马，入口的东西比人还讲究，且极其不喜欢酒水的味道。
白龙不为所动，依旧仰着脖子不看她，这副样子像极了正在发脾气的小姑娘，宣长宁有些忍俊不禁，上前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抚摸着它头上雪亮的鬓发，柔声哄道：“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要的就是这句话。
白龙心满意足的回过头，打着响鼻蹭了蹭宣长宁的手心。
“这才对嘛，跟着我去京城，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白龙心思也单纯，听她这般讲，迅速抬起前蹄长鸣一声，看上去已经迫不及待。
宣司辰出来便看到这样的场景，想起昨夜听到的那些事，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但那些只存在市井说书先生口中的传奇故事，在他心中激起千层波浪。
狐族！
狼族......
还有那一沓手抄的心法，上面说什么吞吸吐纳，什么引灵气入体......
当真玄之又玄。
昨夜他在房中越看越心惊，终是按捺不住想去找宣长宁问个究竟。
寻到院子里时，宣司辰眼睁睁看着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几息之间变成女子的模样，这种冲击颠覆的何止是他生平的认知。
白梓为了方便，已变回了那个年过半百的掌柜模样，此刻正站在柜台前专心的打着算盘。
宣司辰偷偷的斜了一眼，只一眼毕生难忘！
察觉到他的视线，白梓迎上他的目光，露出一张毛茸茸的尖嘴狐狸脸，嘴角还挂着一抹诡异的坏笑露出森森獠牙。
宣司辰心中警铃作响，面色大骇，手忙脚乱的快跑几步翻身上马，催促道：“长姐，咱们赶紧走吧。”
说罢心有余悸的往客栈瞄了一眼，掌柜的低头正从柜台里走出来看也没看他一眼，就好像刚才那一幕是他的错觉一般。
白梓双手抱拳相送：“保重！”
宣长宁也不啰嗦，利落的上马，朝着白梓同样拱手道：“保重！”
尘土飞扬，马蹄声渐行渐远......
京城安国候府门前。
宣齐官复原职，阖府上下具是一副面满春风的喜庆模样。
尤其是金华荣，恨不得立马昭告天下：“秋娘，快吩咐下去，让厨房多做几个菜，再叫小厮去买些炮仗回来，今日是老爷官复原职的大喜日子，咱们可得好好庆祝庆祝。”
自宣候上交兵权那日，金华荣便过的小心翼翼，即便清楚其中缘由，也不敢轻易放松，生怕那个关节行差出错，唯一的侯爵之位也保不住。
现下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金华荣可不得好好庆贺一番。
只不过赐婚的圣旨未一道下，有些美中不足了。
秋娘欢喜的应声而去，宣候却叫住了她吩咐道：“叫厨房多做些菜咱们私底下热闹热闹就是，其他的就免了罢。”
“这......”
秋娘用眼神询问金华荣的意思，后者正一脸错愕的看着宣候，思索着他话里的意思。
“怎么？我这个一家之主说话不好使了么？”
宣候身为武将，长得却很俊美，这些年做闲散候性子养的散漫了些，平时也不轻易动怒，为人十分随和。
但他骨子里那股杀伐决断的气势是改变不了的，此时怒目圆瞪的样子吓得秋娘忙不迭的连称不敢。
“侯爷这是为何？”金华荣不解的问道。
宣齐叹了一口气，终是不忍对与他相守多年不离不弃的发妻甩脸色，随即解释道：“东宫初立，局势虽已明朗，但也不可掉以轻心，朝堂之上或明或暗，但凡参与过夺位之争的朝臣，该杀的也都杀了，剩下的一些陛下嘴上说着不计较，担保不齐那天就会发作，他们如今个个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生怕那天行差就错做了刀下亡魂，我们这边却在庆祝官复原职，这不上赶着给他们添堵拉仇恨吗？”
“朝堂之上人心叵测，不可随意树敌，此时正值风口浪尖，万不可太过招摇。”
只是略一思索，金华荣便明白了其中的厉害，瞬间起了一身冷汗。
“还是夫君想得周到，否则就要酿成大祸了。”金华荣依旧心有余悸，拍着胸脯后怕。
晚膳只是比平日丰盛了些，没有炮仗他们一家人也吃的欢欢喜喜其乐融融。
膳后，宣老太太将儿子儿媳叫去了长寿堂，开口便是询问南苑的修缮情况，金华荣一一答了，事无巨细尽心尽力。
“只有梳妆的柜台需要现打要慢一些，前头那个被老鼠咬断了一条腿不能再用，媳妇送厨房当柴火烧了，再就是伺候的丫头，母亲您看看是在家中挑选还是等大姑娘回来后，依据她的喜好现买？”
“这么多年你做事向来稳重有主意，我是放心的，丫头的事等宁宁回来让她自己定吧。”
说罢又问儿子道：“辰儿去了七八日了吧？可有送书信回来？见到人没有？什么时候回京城？”
这样的急切程度，倒是引得金华荣频频侧目。
“回母亲，没有书信送回，不过辰儿骑的是神驹赤兔，快马加鞭路上不耽误的话五日便能抵达益州，只是长宁自幼身子不好，回来定是要乘坐马车的，行驶起来便缓慢得多，顺利的话，四月中旬应该就到了。”
“三十多日，要走这么久啊......”宣老太太年轻时闯荡江湖策马蹦腾，虽然知道马车行驶速会慢上一些，但没想到会这么慢。
随心疼的叹息一声：“也不知道如此长途跋涉，宁宁那丫头的身体受不受得住。”
想当年宣长宁被接走时那一副孱弱的模样，谁都说这个姑娘活不了了，各地名医乃至大内御医皆断言，即便是大罗神仙下凡亦是回天乏术。
然而事在人为，她的宣长宁好端端的活着，且马上便要回京了，宣老太太双手合十，内心无比欣慰......
益州到京城两千多公里的路程，若是那个年仅五岁，缠绵病榻的宁宁必定是受不住的。
至于现在的双十年华的宣长宁嘛，自是不在话下。
反正又不用她跑。
白龙难得遇到赤兔这样的强敌，勾起了它的胜负欲，一路上铆足了劲狂奔，两匹马各自较着劲，宣长宁倒是气定神闲，还有功夫指着一闪而过的某棵评价人家长得不太正经。
倒是苦了坐在赤兔上的宣司辰，根本没心思去听宣长宁说了什么。
他的大腿肯定已经磨破皮了，然而看到宣长宁的模样，堂堂男子汉怎么也说不出休整一天的话来。
宣司辰紧咬着牙关，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总算看到了京城的城墙。
煦煦红日出东方，寺院嘈嘈晨鼓鸣。
宣司辰从没有哪一刻觉得京城那巍峨的城墙如此亲切。
他以为从京城到益州快马五日已是极限，谁知道不光人的潜力需要逼出来，马也同样受用。
此时距离他们从客栈出发不过三日。
三日啊！！！
再看看面不改色，优哉悠哉的宣长宁。
宣司辰默默在心里双手合十，庆幸自己可算是劫后余生。
二人停在安国候府门前。
有眼尖的守门小厮认出了自家公子，欢喜的迎上去牵住马绳，喜道：“大公子！真的是您，老爷昨儿还说您要四月中旬才能回来呢，没想到今日便到了。”
宣司辰嗯了一声，艰难的爬下马背落在地上。
这样的动作难免牵扯到大腿内侧的伤，顿时疼的他龇牙咧嘴，什么也顾不得了，原地连续蹦了好几下来缓解疼痛感。
紧随其后的宣长宁见状，掏出盒子挖了点魅香用粗布包着递给他：“拿去擦一擦，明日伤口便长好了。”
宣司辰自然认得那个盒子，不就是那个客栈掌柜给她的吗？
忽而他又想起那张狐狸脸上那抹诡异的笑，连忙惊得退后几步摆手拒绝。
这人怎么了？反应这么大？
宣长宁一头雾水，只当他不了解魅香的好处，正待解释一番。
一道尖锐的嗓音响起！
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