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下对弈(1/1)
“奇耻大辱!”
掷地有声,台下众人凝心注目屏住呼吸。
说书人将纸扇收回手里,茶楼里只有纸扇拍打在手心发出的细小声。
“什么名门正派,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言就让他们乱了套,逍遥境门内几十号人尸骨未寒就前仆后继上赶捞好处,这是守的哪门子的道!?!”
说书人伏案悲叹道:“吾等闻之痛惜哀惜!”
一番演讲激起楼内众人心中的悲愤,无不在挥拳呐喊。
关于这传言得从九年前说起,天下第一门逍遥境掌门人天境君意外收养了一子,此婴儿具有异于常人的血,可让枯木荣发死人回生,到底是不是这么神奇没人具体清楚,只是人云亦云传的沸沸扬扬,江湖中对于神丹妙药武功秘籍的执念那是相当疯狂,尤其是统治了百年的南周王朝没落,人人为了自保或是干出一番事业寻求捷径。
武林各派明争暗斗鱼死网破的破事不在少数,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后院桑树茂密,亭下有一宽大的影子端坐。
此人整个身子被紫宽袍衣包住,铜色面具完美遮住人脸,只能瞧出是个男子。
他面前放着一盘棋,黑白子势均力敌,香炉灰烟绕过指尖,他手里的白子终归没有落下。
庭院走来一红衣公子,他来到紫袍侧边颔首低眉:“香灭了。”
时间到了。
紫袍依旧保持原来姿势,面具下发出陈旧铁锈刮痧般的声音:“我是当白子好呢还是黑子。”
他像真有人坐在对面对弈,认真自问。
红衣公子抬头,一双极媚的狐狸眼让人雌雄难分,他轻轻一笑讲:“您是旁观者,黑白无所谓。”
亭外下着雨,一炷香已燃尽,紫袍把手里的白子扔回筒内缓缓走出了亭子。
春雨散漫落在身上,他仰着头看不清面具下的神情。
“去吧。”
红衣男子退身,刹那间屋顶飞出几十只信鸽,朝着四面八方飞。
林荫道飞马奔腾而过卷起尘土,无人顾及湖面上的笛音。
湖面被细雨钻孔,一叶扁舟浮在水面,舟上男子一袭水墨素衣融在山水间,笛音缠绕,飞鸟掠过水面久久低旋在舟侧。
笛音突然急促,骑马飞奔的人感觉不妙停驻回首时猝不及防被水溅了一身,砂石噗噗往脸砸,马受惊全员摔得七荤八素。
“我看看是哪方孙子!”脾气不好的彪悍破口大骂,等人站起身要往湖面找人时发现一人正好坐在不远的石头上,手里抱着竹笛,嘴角微抽嫌弃地看着一帮落汤鸡。
其中眼尖的人拦住了要拔刀相上的彪悍,严谨道:“此人会用御水术。”
彪悍扫了眼眼前的男子骂道:“管他什么术,耽误老子办事都得死!!”
庞大的身子驾着大刀就往前砍,其余人都观望。
刀重重把石头劈成两半,彪悍抬头发现那人同样的神情站在眼前,毫发无损。
他没有砍第二刀按下心里的芥蒂问:“阁下也是赶往彼岸山的吧,为何要阻拦我们?”
那人将竹笛插回腰上从树一边捡起斗笠淡声讲:“此路不通诸位换个道吧。”
说得如此轻松,不免激化矛盾。
一位剑客女子向前抱拳施礼后哼道:“好大的口气,你当我们是来玩山玩水的还换个道。”
前面要阻拦的中年人也耻笑道:“我们赶了两天的路才来到这里,阁下无缘无故出手害得我们丢了马还耽误时间,莫非是想独吞彼岸山上的东西?”
那人往树上一靠直视着眼前这几个人而后对着领头人道:“玉光宗玉少侠可是带着四方会的命令来的?”
领头人显然错愕,他此次来隐姓埋名,四方会多少也算是武林中称得上“正义”的门派,自然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同行的人提起戒心,女剑客质疑道:“你既然是四方会的人。”
玉光宗有些无地自容地讪讪笑一笑,脖子通红。
彪悍收回刀走了两步跟几个自己的随从小声吩咐了几句转身讲:“我刚算了下现在换个道的话还能在日落之前赶到彼岸山,那在下先退了。”说完撒腿就跑。
剩下的人也没弄清楚对方什么身份也只好退下,只剩下剑客和玉光宗。
剑客女子谦和道:“不如这样,我们三个结伴而行,相信两位的身手定能拔得头筹。”
玉光宗正有此意欲要拍手叫好却被那人泼了一口冷水。
“我说了此路不通,你们二位是自己走还是需要在下送一送。”
剑客好歹是个少女,这个年纪又带着傲气自然容不得两次打脸果断拔出了手中的剑。
第一招没落下剑被那人用两指轻松地捏住,靠近再端详这张脸心里不免咯噔一下。
斗笠遮住了额头,眸光淡若清风,他微抿着嘴讲:“剑是好剑,人差了点。”
没等人反驳剑生生拖离了自己的手被他随意插在树干上,自己还哎哟了一下。
玉光宗选择了联手对抗,拔出剑,飞身跃起要横天扫来,见势,女剑客轻功跨上了玉光宗的肩膀借力跃上树一脚踢到树上将剑震了出来,两人摆好架势准备一搏。
玉光宗礼貌道:“出剑吧。”
那人无奈摇头,手指轻轻搭着斗笠往下压了压。
“不必了,我还不想沾血。”
玉光宗心里的不安重了几分心里没底也装样:“我这屠灵剑下不杀无名人士。”
那人转身折来一小草枝吊在嘴里报出名字:“水行舟。”
两人眼睛瞪大肃然起敬齐齐收下手中的武器颔首致意:“见过宗师…我…”
水行舟摆了摆了手讲:“别让我在彼岸山看到你们。”
两人虽不甘也只好微笑答应,痛心疾首。
玉光宗迟疑道:“那刚才那些人…”
水行舟望着那些人离开的方向笑笑道:“都走不通。”说完飞身离开,两个人都没来得及多讲几句,对视尴尬地点点头。
既然答应了不去就得下山,走出几里有个破旧亭子坐下来歇歇脚。
片刻后几个人灰头土脸也向这头赶来,早上走的几个人现在一个不落聚在亭下。
彪悍抱了抱拳坐下来怒吼:“这都什么事?!”
玉光宗给对方递水问道:“天兄怎么也下山了?”
天行霸闷声喝着水,见主子碍于脸面身边的小个子解释道:“本以为换个道能少点阻碍,谁成想半路碰上了木子缘!!差点命都落那儿了。”
女剑客安慰道:“这两位大佛也来凑这热闹?”
见那几个人诧异不解,玉光宗补充道:“那个会御水术的是宗师水行舟。”
几个人愣住,天行霸呃住水一半撒在了地上,最后糊了糊脸虽不可置信但也多了些安慰:“那赶到彼岸山的人估计更倒霉了。”
水行舟是谁?如今武林黑白道公认的天下第一剑,世人尊称一句宗师不为过,与他并称天五行的几个人各个家门显赫更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木子缘便是之一,这二人几乎形影不离,不过这两人不爱广交好友,江湖上少有人见过真面容。
女剑客好奇道:“听闻这木子缘是个谦谦伪君子…长相更是…”
一言难尽。
竟然没多少人见过本尊,那天下人的嘴巴可厉害了,说水行舟是个脸上带疤留着长胡子的“刽子手”,木子缘虽有木家人的谦和低调但长相随他爹是个尖酸刻薄相。
小个子说起这个可兴奋了:“天下人简直是胡邹乱说,这木子缘简直可以用风华绝代形容,哪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堪。”
几个人沉默,太阳偏向山的那边,烧出夕阳。
彼岸山曾许南疆天境,广阔的草原上唯一的山峰,独孤矗立,南疆地偏天冷山顶四季有雪。
夕阳圈着山顶发出刺眼的金光。
少了两路人也无济于事,彼岸山下已经聚集了大波人马,只是碍于生命危险无一人领头上山。
水行舟盘腿坐在山脚的石碑上,吹着破笛子,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吹的让人头大,呕呕哑哑的。
终于有人没忍住讲:“您自己不上山就算了还拦着我们…”没说完就背后一刀呜呼。
捅刀的是位着衣暴露的女子,脸上浓郁的胭脂遮不住抬头纹,整张脸看着滑稽,身旁还有位留着长辫的男子。
女子身材曼妙,沾血的刀扔给身旁的男子盈盈走出人群恭恭敬敬向水行舟行揖。
“竟然有人质疑剑仙的做法可真是活腻了…”
这番套近乎对水行舟无用,他依旧吹着笛子且吹的越来越难听,周围人不由得心浮气躁。
有位穿着金贵的公子哥对着两人不屑道:“圣月教的人还有脸出现在这儿。笑话!”
圣月教作为邪教派几年前被逐出中原,苟延残喘,王朝没落后趁机作乱才有了点起色,眼前的两位正是教主的左右膀“阴阳二使”,两人在江湖杀手榜上居中位。
阳使将辫子往后一甩怒喝:“这中原可是以名门正派自居,你们出现在这儿才是笑话!”
贵公子蒙羞却也厚脸皮:“逍遥境自是武林大事,我等来这儿只为一查究竟,何谈笑话!?”
听到这话水行舟没忍住笑场,竹笛敲着石碑问道:“我倒想听听各位能查出什么?”
几个人噎住,自知都是为了捞点好处,查案哪是他们能干的事情?
贵公子言道:“这天下还没有钱办不成的事,家父说了只要有点线索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凶手,不过宗师不让我们去现场查看哪来的线索可查,哈哈是吧各位。”
有人附和点头:“天下大事并非只有宗师在意,我们虽是一介小辈但也知道天下兴亡 匹夫有责这话。”
“是啊,如果宗师不放心可以一起走啊,大伙好不容易来一趟总不能空手回去吧!?”
……
水行舟没什么耐心继续陪这群王八做戏果断下了石碑,江湖事江湖手段解决。
“我最后说一遍,要么滚要么死。”
众人哑口无言,深知自己的功夫差远了,但又想想现场的人团结起来,一对多水行舟有没有胜算?考虑之际有人从身边一闪而过。
花青色便衣,此人那双瑞凤眼似笑非笑,儒雅风流。
他向众人姗姗行礼:“水兄说话向来无礼各位切莫怀恨在心。”
众人见终于来了个讲理的不禁窃喜,一直沉默的一位中年侠士也发言:“我们岂敢怪宗师,只是已经日落耽误了很久,不知这位兄台能…”
帮忙把这尊大佛弄走!!!!
水行舟转身要上山却被握住了胳膊,两人对上视线。
“又想跑?”
那双眼挑着笑意,水行舟扯了扯嗓子讲:“什么叫跑,我是要干正事。”
胳膊被捏得更紧,“我陪你。”
水行舟扫了眼门前这群人,对方补充道:“他们上不了山。”说完给那些人答复。
“今日这山是上不了的,我也理解各位身负重任来到这里,请将一句话带给你们的上头人,我想他们不会怪罪于你们。”
“就说在山门前撞上了不要脸的木子缘和水行舟二人,自知不敌便回门禀告。可好?”
一排人青红的脖子,半张脸苍白,脏话生生咽了下去,只能五味杂陈地看着这两人上山。
怎么会有人如此厚颜无耻!!!恬不知耻!!!!
……
逍遥境的凶杀案件自始至终无果,入冬,第一场雪整整下了七日,噩耗传遍大江南北。
水行舟不明身死,木子缘随后失踪。
新一任盟主上任后主持为水行舟一代宗师整个武林服丧一个月。
白驹过隙,恍然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