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宁卿不负（1/1）

已经九月了，暮秋初始。

这段时间或多或少地了解到，余卿谋划的大事。他已经在宫中安插了自己的眼线，随时注意着宫里的一举一动。朝臣之中，因着千紫宁的关系，左相以及其附属臣下都站在余卿这边。

所有欺侮过他的人，都将为他们的罪行付出代价。

那时，我正在屋里嗑瓜子儿。余卿带着千紫宁来了。

余卿依旧一袭白衣，领口、袖口以及衣摆都用金丝绣了别致的图案。一头青丝用金冠竖起，腰间的白玉带，以及足上的白靴，都为他的俊美增添了色彩。

而千紫宁，也是一袭白衣裙，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眉眼含笑，如同春日盛开的桃花，艳丽非凡，但又清新脱俗。墨发如瀑及腰，腰肢纤细，可盈盈一握。

他们俩是牵着手进来的，两人眼里皆是藏不住的笑意。

千紫宁开口：“因梦姑娘，我马上要和阿卿成亲了，特意来请你帮忙！”她的话语是那般温柔动听，但却像一把刀插在了我的心上。好在，没有人会发现我的异样。

我淡淡一笑，“因梦是主子的下属，有什么需要的，主子吩咐一声即可，何必亲自而来？”我看向余卿，等待他的回答。

“因梦姑娘，这水榭里只有你一位姑娘，女子向来心细，所以我请求你能帮着阿卿料理婚事的事宜。”她一脸诚恳地望着我。

我也定定看着她，没有异样。想来她是真心的。我再次望向余卿，他却道：“那婚事就由你全权负责，你也好和宁儿那边的人对接。”

“好，但凭主子吩咐！”我依旧是如常的语气。自我来到这，我就发觉，他们二人之间，容不下第三人。

所幸，我所求的，也不过是余卿会幸福且安稳地过完此生！

接下来的日子里，由我负责余卿的婚娶事宜，而千紫宁也亲自操持自己的嫁妆等。我和她也不可避免地接触多了起来，慢慢地，我了解到，她的确是一个极好的女子。温柔知性，又通文墨，多才多艺，容貌也是世间一绝，这样的女子，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我想，余卿苦了那么久，总算苦尽甘来了。千紫宁，终是他唯一的救赎！

我想等他完婚后，我就该离开了。可是，我竟不知，我该去往哪里？

这些都暂且放在一边。

按照炎国民间习俗，婚礼要从提亲说起。经过提亲、说媒、定亲的环节之后，才能进入正式的婚礼环节：抬轿——跨火盆和射箭——拜堂和交杯酒——同心结发和谢媒等等。皇室中人虽有所不同，但相差不大，只是比平常人盛大许多。

婚礼的流程虽然有些复杂繁琐，但流程的每一环节都代表了对新人的祝福，预示他们有好的未来，和美的生活。

主要分为六个部分，称为“六礼”：一纳采、二问名、三纳吉、四纳征、五请期、六迎亲，具体表现为：

一、纳采

纳采俗称议婚或说媒。男家长辈会请媒人携带礼物向心仪的女家提亲，女家同意后，收纳男家送来的订婚礼物，开始商定婚事。

二、问名

女方家长辈同意提亲后，媒人会将女方的姓名、生辰八字带返男家，准备占卜合婚。

三、纳吉

男方接收女方的庚帖后，会将双方的生辰八字置于神前或祖先案上请示吉凶，以判断两人是否相冲相克。

前三者，对于余卿和千紫宁而言不是问题。他们是皇上赐婚，只需交换生辰八字庚贴以及定亲信物，等待八字一合，吉日成婚，但他们的婚期早已议定，只待来日。

四、纳征

指正式送聘礼。在正式婚礼前一个月，男家会请两位或四位女性亲戚约同媒人，将聘金、聘礼送到女方家中，女方需准备回礼。

这就是需要我做的，余卿对千紫宁很上心，所以我要做到极致！他将他所拥有的一切，都给了千紫宁，我也只不过清理盘算一番，写个册子罢了。他自己似乎还准备了其他礼物。

五、请期

男家择定合婚日期，征求女家的同意，若没有异议，即可准备结婚大典。（已经准备好了！）

六、亲迎

结婚当天，新郎身穿礼服，偕同媒人、亲友前往女家迎娶新娘。

等着良辰吉日，便可亲见。

至于婚礼当天的详细流程，目前是这样准备的：

首先是花轿迎亲，迎亲当天，我负责带人抬着花轿前往左相府，经过多种礼节之后，由千紫宁的哥哥千梓煜背千紫宁上轿，然后回到思泉水榭。然后是拜堂，到达水榭后，举行拜堂仪式。拜堂又称为“拜天地”，由赞礼人发号令：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之后，新人逐次揖拜男家尊长，再拜宾朋。（对于这一步，我认为可以省略。）接着是宴宾，当新人拜堂完毕，我们举行了婚宴款待亲戚朋友，已经准备好要上的菜以及要饮的酒。为了千紫宁，余卿还是决定邀请他那些完全不放在心上的家人，想来他定是爱极了千紫宁。

以上都是“前菜”，接下来的才是真正迈入正轨。闹洞房，在花烛之夜，亲戚朋友会闯入洞房或在洞房外喧闹，为了让新人丢掉羞涩和不安，使新娘快速适应陌生的家庭。（这一步，我想没人敢，暂时舍去，直接下一步。）所以我们直接来到，合卺。新婚夫妇在洞房内共饮“合欢酒”，象征夫妇永结同好。喝完合欢酒后便可休息，整个婚礼仪式就此结束。

这是一个大体的婚礼流程，我这小脑瓜，也想不出啥好点子，得多问问街坊邻居，以及司仪礼官。可费了好大功夫，真挺麻烦的！真不希望，再来一次。

聘礼早已准备好送去了左相府，接下来就是准备那天的婚礼事宜。这几日忙的的确有些晕头转向，不知不觉中，竟早早地睡着了。

再一次，我又做梦了。

我梦到，似乎是我的前世。

我身着红衣，在忘川河畔，眺望。我不知我等了多久，也不知过去了多少个日夜，我等的那人，始终未来。

后来，彼岸河畔，那朵世间唯一的，金色彼岸花再次盛开。在一片绯红如血的红色花海中，显得那么耀眼。我终于等到了，我想见的那个人。

令我失望的是，他，早已不记得我了。他，不再是当初至高无上的魔君，从此以后，他只是一介凡人。他要受永世的轮回，饱尝世间疾苦，然后又一次次新生，没有来处，更不知归途。

我不忍他受疾苦，因此跟随他去往下界。后来的我啊，受天道限制，不能轮回。我也忘了我的来处，我只记得我要保护我追随的那人。

我没想到，我一个超出六界之外的人，本该不受天道约束。可自从，那人死后，我也属于六道法则庇护之内了。我知道，是他，把生的希望给了我。

梦醒后，一切又变得那么模糊。

“自那日地牢之后，我就变得奇奇怪怪了，怎么总是梦到一些奇怪的事？难道是有什么预示吗？”我喃喃自语道。

不再去想昨夜的梦，天已经大亮了。我起身洗漱，继续忙着我应做的分内事。有些地方有疑问的，我就去找大成子，今日也是。

见了大成子，我得知余卿和千紫宁一起去了月老庙。

不知是何原因驱使了我？我决定去月老庙。

来到月老庙，皆是成双入对的有情人。我乔装打扮成一个男子，我觉得很难有人能认得出来，便放心大胆地走了进去。我才不是害怕被人认出来，毕竟在外行走，小命重要，所以小心为上。

我在大殿外往里扫了一圈，没有见到他二人的身影。

我想应是在别的地方，于是就四处寻找。终于，我看到了他二人，一棵挂满红丝带的红树下，两人言笑晏晏，郎情妾意。他二人在一起，总是很赏心悦目，宛如画中人。

我看到余卿向高处的树枝系一条红丝带，而千紫宁眉眼带笑地看着他，满是柔情。系好后，余卿面向千紫宁，不知说了什么，随后牵起她的纤纤玉手，两人并肩离去。

我走向刚才的所在，找到那条丝带，上面写了“卿此一生，唯宁不负。宁此一生，唯卿一人。”那一刻，我竟觉得我的世界顷刻变成了灰色。不止是我，似乎还有另一个在我身体里的人，我们的心，都在流血。眼前红纸黑字，似乎是一把把利刃，我无法躲避。

良久。

我克制住自己的不甘，努力望向天空，我最终也在那条丝带旁，系了一条红丝带。写上“因梦此生所愿，即余卿所愿”。

然后离去。

一路上，我不知我该去往哪里？“思泉水榭”从来都不是我的归途！炎国也不是我的归途。我，没有余卿了。

我以为，余卿这一辈子都会和我在一起的。我们相伴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我以为，我是有资格陪他走下去的。

那一刻的我，真正意识到，一切都是我以为的。他从来，不属于我，他是千紫宁的。

不知不觉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路上的行人都在快速奔跑。店家、摊贩们，都在收拾货品，只有我一个人，显得那么特立独行。我依旧不缓不慢地走着，雨水早已浸湿我的衣衫，那冰冷的刺激，根本伤害不了我。

我还是回到了“思泉水榭”，正遇到将要出府的余卿。他看了我的样子，并没有问什么，我也没打算说什么。我也不管他作何想，就静静地走自己的路，回到自己的房间。

快要跨进门槛那一刻，我转身问道：“跟来做什么？”语气很平淡。

他突然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或许是可怜我吧！“我……”

没等他说出口，我又问道：“你为什么会喜欢千紫宁？”那一刻，我羞愧不已。全京都城的世家子弟，大部分都会喜欢她。

“你先换衣服，别着凉了。”他没有回答我的话，我很伤心，那说明，他不信任我。

“你走吧！”说完，我走进屋里，然后关上门。从始至终，我都没敢看他。

我靠着门，慢慢蹲下去，抱头痛哭。或许，哭出来，发泄一顿就好了。哭到哭不出来时，我就呆呆地看着一点点消融的红蜡，也不再思索。某一刻，我觉得我要完了。幸好，无论我有多伤心，那都不是事儿。人啊，于苦难中，更应自渡。

我的一生，不应只有余卿；还要有，因梦。

于是我重拾心情，好好泡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十月初一，明日便是余卿和千紫宁大婚的日子。

新婚前，新人是不能见面的。所以，千紫宁，就没再来了。

我早就打算要离开炎国了，就在今夜。于是，天有些晚时，为余卿婚事操办的事宜处理好后，我便来向他辞行。

我去到余卿的屋里，带了几壶酒。才发觉他坐在房檐上，我搬来梯子，爬了上去，与他并肩而坐。

“喝酒吗？”我扭头问道，顺便递给他一壶酒。

他接过酒，便饮了一口。然后开口道：“当初，在左相府醒来时，阿宁的样子就映在了我心里。你问我为什么会喜欢她？我想应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入眼那一刻，她是倾城绝色，后来得知是她救我，还用了自己的心头血。一个女子如此对我，我都不该负她。”

我看他说着，眼中满是笑意。想来应该是很幸福的。

我问他：“那你知道，你是怎么到了炎国的吗？又是谁带你来的？据我所知，在那之前，你还是冰国的质子。”我一脸诚恳地看着他。

余卿又饮了一口酒，眼睛望向远方天际。他淡淡说道：“我知道。”

我只感觉我脑子“轰”的一声，我一眨不眨地望向他。他依旧看着远方，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我有很多疑问，“知道？那为什么，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宁肯不负千紫宁，也要负我？……”但我还没有问出口。理智拉回了我的思绪，“那你？”

我的话还没说完，他就说道：“我既许了阿宁，此生不负，心中便再无他人。我很感谢那个帮助我的人，也只是感激。”

我收回我对他的视线，是啊，又不是谁救了你，你就得爱谁。然后也望向那无边的天际。暮色早已降临，无星也无月。有风吹过，带走我鼻息间的酒味。我们许久没有讲话，就这样坐着，喝着手里的酒。

待到壶干酒尽，我起身，“余卿，祝你幸福！”

“会的。”他淡淡回道。

我回到地面，没再望他。当我要踏出门槛那刻，他喊道：“因梦，谢谢你。你也要幸福！”我没转身，只是摆摆手，算作告别。

我没带走任何东西，我来此人世，本就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