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开门(1/1)
身后追兵与她们乘着的舟筏始终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见追兵放弃,
冲云观就在眼前,沛章朝杨伯郑重的拱了拱手,
“杨伯,就送我们到道观里吧,多谢您了。”
舟筏如一张轻薄的叶儿,稳稳的停靠在岸边,
沛章扶着云华向上走去,
身后,杨伯已经撑着竹篙远去,追兵眼见他们上了岸,调转方向也朝着冲云观而来。
原本坐落于京中城郊外的山上的冲云观,因着大水的缘故,淹没了大半个山体,
只剩下冲云观静静矗立于距水面几丈高的地方。
“快,再快一些,妖女就在那里!”
数十只追兵的船已经陆续靠岸,沛章也焦急起来,
沿着石子路走了一会儿,冲云观那扇陈旧古朴的大门就在眼前,
抬手叩响门扉,沛章时刻注意着身后众人的动静,
扣扣扣,门后没有任何反应,追兵已经上岸了,
再叩门,里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正笈着鞋朝门口慢慢走来,
“来了来了,谁呀,着什么急!”
追兵沿着上山的小石子路,转眼就到了两人身后,
沛章咬着牙再敲门,直把门叩得邦邦作响,
云华也感受到这种焦灼的气氛,大气不敢喘,
眼看追兵就要伸手来抓两人了,冲云观的大门终于朝内打开了,
一个年轻的道士站在门口,诧异的看着狼狈的两人,
来不及细说,沛章飞快的抱着云华进去,一把关上了门,
门后,追兵就在快要碰到沛章衣角的那一刻,猝不及防被关在门外,
不甘心的在门外叫嚣起来,
“什么破道观,赶快将妖女交出来,否则直接拆了!”
“我倒要看看,谁敢窝藏妖女!”
门内,沛章放低臂弯,让云华站到地上,确认云华没事,便回头看着那个给她们开门的小道士,
那年轻的小道士鬓发有些杂乱,看着像是刚刚睡过回笼觉,被匆忙吵醒的,
他洗得发白的道袍干净整洁,白净的脸上满是惊诧,还没有从这一场惊吓中回过神来,
沛章牵着云华的手,对着他问道,
“打扰了,我们从后门离开就行了,不多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着,就要往后院厢房走去,那小道士却径直伸手将两人拦了下来,
“两位姑娘,就安心留在观里吧,”
“从前我说过的话,还算数的,观里一定保你们安全。”
沛章闻言抬起头,仔细打量之下,才恍然发觉这小道士面熟的很,
正是那次刺杀之后去后山小院子里寻她们的那个小道士,
那时他曾许诺,下一次定会尽力保两人周全,让她们安心回观里,
却没有想到,在这样危急的关头,
当初的她们谁都没有当真的许诺,竟然还能兑现。
门外追兵仍在拼命敲门,大有再不开门就直接把门卸下来的冲动,
沛章眸底深深,看了一眼小道士,
“这不是说笑,别逞强,你确定要为了我们对抗外面这么多追兵吗?”
那小道士白净的面上涨成猪肝色,似乎是觉得自己被看轻了,很是不忿,
“姑娘,可别小瞧了我们冲云观,你们只管安心住下,还在之前的院子里。”
说完,那小道士便叫来了整个观里所有修行的道士,一眼望去也有上百人,
提上棍棒和木剑,便气势汹汹的打开门,和门外的追兵争论了起来,
不出两句话,追兵便欲强闯进来,观内众人也不示弱,直接迎了上去,
那些灾民集结而成的追兵,哪里敌得过日日练功的道士,
不出一刻钟便节节败退,被迫回到了船上。
沛章看到道士的身手,面上划过敬佩之色,
放心的抱起云华回到了当初的小院里,
经过那一夜的刺杀,沛章的小院子还有许多地方没有修复,
只能安置在云华那个小院子里,不过比起睡在哪儿,有一件事云华更好奇,
“以前种的花还在吗?有没有人打理?”
沛章望向窗外,捏了捏云华柔嫩的手,
“有的,观里一直有人替我们浇水,要去看看吗?”
熟悉的小院子,熟悉的花园,
云华重新踏上石子小路,虽然目不能视,但当初那个月光下为她开辟花地的身影依旧保存在心底,
脚下踩上一片绵软湿润的土地,云华蹲下身子,伸手缓缓触摸着,
沛章耐心的在她掌心解释着,
“这是当时和老道士换来的花种种下的,现在还没有发芽呢。”
是呀,当时沛章用书和老道士交换,叫做……
谚绝花,
说是这花艳绝天下,等到开花的时候,许下的愿望能够成真,
可直到现在,这花种也不见发芽,
大概是老道士编来骗她们的吧。
云华嘴角扯出个淡笑,正欲起身,却觉得膝盖有些酸疼,一下子竟然站不起来了,
沛章注意到云华难受的表情,上前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哪里不舒服吗?”
云华忍着疼指了指膝盖,但又笑着摆摆手表示不打紧,
沛章心里咯噔一声,那些在船上漂泊多日的人,
开始出现不适的时候,也是从膝盖开始,
接着便是浑身关节酸痛,
沛章半跪在地上,撩起云华的裙角一寸寸仔细查看,左捏捏右揉揉,确认情况并不严重才松下一口气,
双手扶在云华肩头,沛章认真打量着云华,
自从大水漫进京中后,云华便一直在船上生活,鲜少踏足过土地,
那些缺少新鲜蔬菜水果、水汽入体的症状也慢慢在云华身上体现出来,
更何况云华被硬生生戳瞎双目、双耳,割去舌头,伤口本就没有完全将养好,
一直跟着沛章东躲西藏,又落了水,伤口微微发着红,
沛章心疼的无法呼吸,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带着云华步入险境的,
云华静静的站着,她知道沛章在看她,可过了许久沛章也没有同她说些什么,
心里有些打鼓,云华挽住沛章的手臂, 紧张的写道,
“看什么呐?我是不是变丑了,不漂亮了?”
沛章愣了愣,急忙解释,
“瞎想什么呢,在我心里云华永远是最漂亮的。”
云华放松了下来,轻轻摇晃着沛章的手臂,
“小院子还和以前一样吗?有没有变化?”
看着眼前一切如故的小院,沛章笑了笑,勾勾指尖,
“和以前一样的。”
小院没有变,可是人却免不得变化了许多,
从前云华哪怕置身于孤寒清苦的道观里,也要日日精心打扮,
将几件首饰搭配得恰到好处,整个人精致又贵气逼人,
可如今跟着沛章四处奔波躲藏,不说首饰了,连一件漂亮的衣服也没有,
沛章眸底暗了暗,抚在云华头顶的手也带着无尽的温柔,
是时候该给云华做身新衣裳了,她一定喜欢。
道观里四处都是忙碌的小道士,虽然在这里住了很久,但沛章依旧不大分得清他们,
好在这些小道士都很熟悉沛章,只要她一招手便笑着过来了,
“姑娘,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啊……能不能帮我找一匹……红布过来,要大红色的。”
隔了一会儿,那小道士便捧着一匹红布回来了,
将布匹交到沛章手里后,还替人带了一句话,
“姑娘,我师叔想同你聊聊。”
沛章含笑接过红布,脑中还在设想着云华穿上红衣的样子,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师叔?”
那小道士点点头,指了指后院的方向,
“姑娘也认识他的,”
“他道号……”
“寻隐山人。”
循着那小道士指的方向,沛章缓步走了过去,
果然在后院的拐角处,见到了那个疯疯癫癫的老道士,
正是当初那个让沛章拿书去换花种子的老道士,
沛章谨慎的在他两米开外停住脚步,衣角掀起一阵凉风,
“道长何事寻我?”
那老道士闻声转过了头,见到沛章的那一秒,浑浊的眼里迸发出精光,
他没有直接了当的回答沛章,只是转头看向了道观外苍茫的水面,
“小姑娘,你知道为什么那些人想让你死吗?”
沛章清冷的眉眼皱起,等着老道士把话说完,
“天下人在为你受苦,道观众人在为你受苦,你心底在意的人在为你受苦,”
“你……当真舍得吗?”
李朝壮阔的江山早已沦为一片汪洋,幸运的人能在大船上度日,不幸的人只能在水面上漂泊,
强闯不成的追兵不肯轻易散去,依旧聚集在道观周围,且人数不断增多,
为了信守当初的诺言,道观众人丝毫不敢松懈,时刻派人守在院墙边,只要有人硬闯就准备上去搏击一番,
云华在早知一切有关大水真相的情况下,选择保守秘密,
替沛章挡下死劫,甚至为了沛章的性命,狠心下手杀了阿钦,
可如今,她的身体在慢慢衰弱,
“其实这一切是可以化解的,贫道不日前算了一卦……”
老道士依旧自顾自说着,
沛章面上有些茫然,
一切可以化解……
的确,从阿钦口中她已然了解真相,
只要自己被火烧死,
世人不必再漂泊,道观不必再担忧,云华不必再受苦,
只要自己被烧死,所有人都得以解脱了……
老道士抬手摸了摸发白的胡须,眼神浑浊中透着精明,
看向沛章的目光里参杂着丝丝缕缕的算计,
“贫道算了一卦,只要你溺死在水中,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了。”
沛章从恍惚中被理智拉回,彻底冷下了眼睫,
甩手拂了拂衣袖,长身玉立,对着老道士冷笑了声,
“这就是你算卦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