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出发(1/1)
流寇源源不断地将凫木送到驻地,那些青年得了这样上好的木材,立即放下手中的烂木头,开始专心做起筏子来。
凫木的浮性果真极好,哪怕只是极简陋的几块拼成的筏子,也能稳稳载起五个壮汉。
他们夜以继日地不停工作,不出三日,已制成八十块木筏子,足以载起四百余人。
足够了,可以出发了。
驻地一下子热闹起来,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条出路,跃跃欲试起来。
整好了包裹,带好了行囊,呼朋引伴,他们迫不及待坐上了小筏子。
四百余人里,也来了些生面孔。
云华五人挤在一条小筏子上,后面那筏子上坐着个黄衣女子,名叫晚娘的,听说是从醉香楼里逃出来的,满身的脂粉气,见人便是三分媚眼五分娇笑,
跟晚娘坐在一条筏子上的阿宽,也就是那天清早做筏子的憨厚青年,总是躲着晚娘的目光,连句话也不敢说,一见晚娘,便连耳朵尖都红了起来。
驻地一下子空了起来,凉风飘荡在其间,回响呜咽。
沛章是最后才来的,堪堪遇上众人临行前的争执。
“出去有什么用?”
“不去怎么知道?”
“又不是没出去过,京中多少人去过了,不都被拦在外面了吗?”
“那些官兵一见是邋邋遢遢的灾民,便严守城门,不会放一只苍蝇进去。”
“别做无用功了,朝中根本不管你我死活。”
“诸位,”云华清了清嗓子,看向身后一排排的筏子,
座无虚席,哪怕嘴上再沮丧,行动上也是诚实的,谁不想再试试呢,在彻底绝望之前,再试最后一次。
“只要你们看上去不像灾民,穿戴整齐,装成商人,从码头口岸上去,便无人会阻拦。”
此言一出,筏子上的人们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希望感,笑容重新浮现在他们面上,
匆匆行动起来,就地取材,
麻袋几经翻折,裹束,系在腰间,便是全新的腰带。
绳结编织缠绕,垂挂在腰上,这是飘逸的配饰。
汗巾拆解后再敷到小筐子上,朝头上一戴,成了神气的冠帽。
铺被从里掏出,披在肩上,有了潇洒的罩袍。
浩浩荡荡一行人,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改换好了衣衫,不见邋遢落魄的灾民形象。
可是,
“咱们经商,总得带些什么吧,可咱们没什么可装作货物的东西。”
沉吟了半晌,队伍里有人喊道,
“谁说没有,咱们有肥硕的鲤鱼。”
“花也开的极好,尽可以拿去。”
沛章径直上了云华五人这张小筏子,本就拥挤的筏子这下更是难以落脚,坐下时几乎是靠在一起的。
幸好他们六人都不算壮,若是六个大汉,这小筏子哪里支撑得住。
玉雨和非颜两人各执一根竹篙,一下一下使劲儿撑着小筏子朝远处划去。
沛章知晓非颜是符皇后的人后,便果断将非颜留给了云华,自己上了路,
那日在醉香楼,见到赶来的人是沛章,非颜也顾不得帮云华守门了,
非颜总是心虚的很,不仅骗了沛章,还没帮云华把好门,并不敢与她们二人直视,生怕被骂甚至是再次抛下,
但是此时在小筏子上,非颜的眼神又不自觉的飘忽起来,
一会儿看向云华和沛章挨着的肩膀,
一会儿盯着沛章和云华交叠的裙角,
玉雨总觉得这筏子行得越来越慢,转头瞥见非颜心不在焉的模样,显然没有好好撑船,
“非颜,你快撑呀,傻笑什么!”
待到这八十张小筏子穿过水市后,一大半的筏子上已经躺着几条鲜活的鲤鱼,现捞上来的,还活跃地甩着尾巴,
继续向前,水道突然开阔起来,水市已经落在了她们后面,
两旁的水面上盛开着斑斓五彩的花,将平静无波的水面从中隔开,
有橙黄的长寿花,纤长的枝条抽出水面,被绿叶托叠着开出一捧捧鲜艳的花苞。
有一道道褐色的细条,根扎在澄澈的水流之中,仰起头,点缀出斑斑米白的雪柳。
有葱葱郁郁的水仙,争先恐后地往上爬,托起一盏盏素白面、鹅黄蕊的花朵。
更有大片大片的莲叶,层层叠叠铺在水面上,静水中间挺立几朵出尘不妖的荷花。
远远望去,橙红、米白、鹅黄、倩粉,斑斓的色彩铺陈在水面上,其中的水路纵横交错。
一排排小筏子无声无息地快速从其间穿行而过。
一双双手伸向这些花,迅速采摘,鲤鱼旁又摆满了鲜花,
晚娘捡起一朵橙黄的长寿花,戴在了鬓间,斜阳映照下,像是铺上了金灿灿的光,朝阿宽露出个明媚的娇笑。
阿宽的脸、脖子涨的通红,仓促地别过头去,不敢直视灼灼骄阳。
肥硕的鲤鱼在筏子上打了个滚,把脸埋进一朵又一朵花瓣里,醉卧其间。
云华也在行过水面时伸出手去,折下一段脆嫩的枝条,上面星星点点,是莹白的雪柳。
起了些捉弄的心思,随手揪下一朵小小的雪柳,朝一旁的沛章伸出手去。
放缓了动作,轻轻拨开眼前拢起的束发,伸手将掌心那朵雪柳藏在沛章鬓间,
冷若冰霜的美人,簪花也该配高傲的、莹白的花。
满意极了自己的大作,云华暗笑了笑,杏眼弯成月牙,婉转流光淌在其间。
还未来得及收回作乱的手,沛章突然转过头来,
指尖轻轻擦过唇瓣,一片温软,转瞬即逝
讪讪的收回手,扑通,扑通,心怎么跳的这么快,
云华慌张的垂下头,指尖缠绕进衣袖里,不敢抬头,
一排排小筏子速度极快穿行在水道上,
载着满满的鲜花、鲤鱼,穿着焕然一新的衣饰,他们面露期待、激动的笑容,
不远处,凫州城门已展露在眼前,
凫州城,云华来时是涉水步行的五人,走时是浩浩荡荡的筏上队伍,
穿过凫州城门,去寻出路,
他们,出发了。
沛章默默将头转了回去,直视着远处茫茫的水道,曲曲折折,蜿蜒万里,
她没有说什么,也不伸手将鬓间的花拿下,
只是极浅的抿了抿唇,
好像,
有淡淡的花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