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又见九璐宫（1/1）

早早便有瑶光殿的宫娥来通传，今日阿姐约着自己前去作伴。

琴儿轻柔的捻起一缕青丝，沾上清水，缓缓的梳着。

后宫贵人们梳头都是要用头油的，用头油盘起的发髻光滑且紧实，可苏恒却不爱那股子浓郁的香味，遂让琴儿用清水沾湿梳子盘髻。

苏恒看着镜中的自己，忽觉恍惚，十七岁的脸庞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大大的眼睛在脸上犹为突出，高挺小巧的鼻子，樱桃小嘴不点而朱。

美女卷珠帘，深坐蹩峨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如果没有那场宫变，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呢？

今日苏恒上身着翠水银纹绣百蝶上衣，下面是一条散花水雾蓝烟百褶裙，腰身收紧，盈盈一握，美的清丽高洁。

踏进瑶光殿的时候，苏妱正捧着一杯香茗细细品着，看到苏恒进来赶忙放下茶杯，“恒儿，用过早膳没？”

苏恒回想起上次来阿姐这里的情形，顿时点头如捣蒜般：“已是用过了。”说完觉得还不够真诚，“阿姐你看，早膳用的不少，肚子还鼓着呢。”

苏妱被逗的笑出了声，摸摸苏恒的肚子，“话是不假，行吧。”

苏恒只有在苏妱面前，幼稚的如一个孩童般，这是自己的血脉至亲啊，是自己最亲最亲的阿姐。

“走吧，阿姐带你去一个地方。”

苏恒被苏妱牵引着出殿门，一路上遇到很多内侍宫娥，皆是对苏妱行最高礼跪拜，苏妱在宫里的地位是极高的。

很快，苏妱带着苏恒在一个叫‘九璐宫’的地方停下，看到这个殿名，苏恒的眼眶微微湿润。

踏进大门，一条洁白鹅卵石铺就的甬道弯弯曲曲的通向内殿，甬道两边种着各色矮株小花，院门旁有几株随风婆娑的绿竹，内殿屋前有一片花圃，里面异草丛生，花香四溢，引得蜂蝶慕香而来，翩翩起舞。

“阿姐。。。”苏恒颤声道。

这个地方，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与豫州苏恒的寝殿有九分相似，虽然离开时苏恒还年幼，可是这个地方是承载苏恒最多欢乐的地方，苏恒不敢忘，也忘不了。

“恒儿，这是阿姐为你准备的礼物。”苏妱见苏恒眼眶红红，自己也鼻酸道，“阿姐没能保护好你，有愧于父君母君的嘱托，是阿姐无能。”

“阿姐，没有，恒儿从未这么想过。”苏恒泪眼婆娑，“恒儿知道阿姐这些年过得很苦，恒儿只恨没能陪在阿姐身边。”

苏恒的眼泪滑落，她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心酸与伤感，曾几何时，阿姐是豫州最耀眼的人，父君重用，朝臣信服，只差一步，阿姐就登上了豫州君位。

可如今的阿姐困于深宫，丈夫早逝，一身抱负更是无法实现，要说苦，明明是阿姐更苦更难。

苏恒轻轻拥抱着苏妱，似是感觉到苏恒悲伤的情绪，苏妱也回抱着苏恒。她忆起往日那些美好的画面，“恒儿，这里还有一个跟以前一模一样的秋千呢，我带你去荡秋千。”

庭院中央的神漆树长得遮天蔽日般茂密，树荫下系着一个长长的秋千，苏恒忆起年幼时的自己仿佛什么都不怕一般，站在秋千上高高的来回荡着，吓得一众内侍宫娥们心惊胆战的追着秋千跑。

苏妱推着苏恒坐上秋千，“恒儿，我来推你吧。”苏妱摘下甲套放置一旁。

耳边有风呼啸，百褶裙如花朵一般在空中绽开，苏恒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只小鸟，在这广阔的天地间任意遨游。

苏妱再一次荡起秋千，苏恒不经意间侧头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

“阿姐！”苏恒慌张的停下秋千，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为何你少了一根手指？”

摘下甲套的左手，明显少了一根小手指。

“哦，几年前不小心伤到了。”苏妱完全没想到苏恒会不小心看到自己的手，“无碍的。”

“怎么会无碍！”苏恒捧起苏妱的手，这得多疼啊，十指连心！

“就一根手指而已，恒儿，真没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看。”苏妱见躲不过，大大方方把左手拿上来。

手指并不是在关节处断掉的，断指处已经起了厚厚的疤，看起来有些年岁了。

苏恒看着苏妱的手，仿佛心脏都被揪紧了，“疼吗？”

“不疼，反正现在不疼。”苏妱说的轻描淡写，仿佛说的不是一根手指，而是跌了一跤般风轻云淡。

“怎么伤的呢？好好的怎么伤这么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苏恒从小的教育告诉她，断指断发都视为大不孝，旁人看到会弃之鄙之，更何况阿姐还是个女子。

“恒儿，阿姐真的没事，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们就不要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了。”苏妱摸摸苏恒的头，有些话还是不告诉苏恒的好，她希望妹妹永远都这么单纯，不要经历这些黑暗的事情。

苏恒知道长姐是报喜不报忧的，再追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问问其他人，总能问出来的。

神漆树的树冠如同一顶大伞般向四周展开，茂盛的树叶常年都是绿油油的，即使是在幽州的冬日里也是一如既往的常青，树下的阴影里，苏妱和苏恒相依而坐。

“阿姐，到现在我都还觉着这是一场梦，有生之年我们居然还能再次见面。”苏恒亲昵的蹭蹭苏妱的肩膀。

“傻丫头，以后阿姐都在，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苏妱淡淡的疑问语气让苏恒心生叹息，宁然之的脸瞬间浮现在脑海里。

“阿姐，我有话想对你说。”苏恒犹豫着，和宁然之的事情原先就没有定下来，如今看来二人的感情是否有结果更是未知，可是自己不该对阿姐隐瞒什么。

阿姐和自己虽是亲姐妹，可站的立场不一样，阿姐曾是储君，一朝失去所有荣耀虽不是完全由青州导致的，可再怎么说阿姐与宁然之之间也横亘着两个州府。

苏妱轻轻拍着苏恒的背，示意她继续说。

“恒儿在青州之时，曾受青州世子的恩惠。。。”苏恒感觉到难以启齿，“后相处多年，互生情愫。。。阿姐，恒儿知道不该，可是阿然真的很好。”

苏恒的声音越说越小，渐渐声细如蚊蝇。

苏妱并未说话，仍轻轻拍打着苏恒的背，苏恒心里惴惴不安，阿姐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呢？一定是在责怪自己。

“恒儿，阿姐相信你的眼光。”苏妱沉默良久，“若是以前阿姐不会多言，可如今青州的光景，青州这个世子怕是连自己都护不住。”

“阿然可以的！”苏恒直起身急切解释着，“阿然并不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他心中有万民，有国家，有天地。”

“不管他心中有什么，现下他的心里，都只有家恨。”苏妱扳正苏恒的身体，迫使苏恒正视自己的眼光。

“阿姐不否认世界上有将自己女人装在心里，奉为一等要紧事的男人，可这个世界上更多的男人，还是会将女人排在第二位，第三位，如果不是顶要紧的，那就可以被替代，青州世子呢，你认为你在第几位？”

苏恒心中有千言万语想为宁然之辩解，她想说阿然之很在乎自己的，可冷静下来细细想着，自己比得上他的仇恨吗，若是当日说一句别去边关，你我二人找个地方隐居再不问世事，阿然会答应吗？

苏恒心中是知晓答案的，但苏恒根本就不会去问，自己有什么立场与资格这么要求他呢，毕竟现在的他们根本无名无分。

“阿姐，你说的我会好好考虑的。”苏恒低下头默默地看着脚边的花圃。

“阿姐不是棒打鸳鸯，跟着自己的心走，慢慢的就会找到答案的。”

苏恒微不可觉的点点头。

莫道佳人总是痴，惺惺怜俐没便宜。只因会尽人间事，惹得闲愁满肚皮。

世上多少有情男女最后成了互相憎恶的仇人，即使最后走到了一起，真能毫无怨怼到白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