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恩典（1/1）

竹摇清影罩幽窗，两两时禽噪夕阳。谢却海棠飞尽絮，困人天气日初长。。

入了初夏，绵绵的春雨终于停了下来，褪去厚重的宫装，人也清爽了不少。苏恒今日身着宫缎素雪绢裙，墨黑的头发用一根自己用桃木削制的桃枝簪子，簪身上细细缠着一圈圈用金丝累成的小花，苏恒喜欢自己捣鼓这些东西。提着小食信步走到耘樟院门口，见门口站着两名内侍，料想里面有贵人来访，便安静的在门口等待着。

不到片刻从院中走出来一个人，正是世子的陪侍护卫隐翊，“郡主，世子殿下有请。”隐翊不卑不亢，伸手作出“请”的姿势。

苏恒有些为难，她是不想与这些贵人有太多纠葛的，但是宁然之已经下命令，自己这个“郡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听令。

院内的凉亭下坐着的不正是宁然之，只是独他一人，夫子却不见踪影。苏恒行完礼，把小食放在石桌上，两个人没什么话说，还是宁然之先开的口“你所料不错，豫州重臣陈勋勾结幽州之人，将铁、金一同拿去换取大批粮草马匹，被路上被我截个正着。”

“陈勋，呵呵，赫连柔的替死鬼找的倒挺快。”苏恒掩面轻笑，笑意未达眼底，“不过如此一来，赫连柔怕是再没借口减少贡铁了。”也不会惹怒青州君上，给无辜的豫州子民带来灭城之祸。

“你...字写得如何？”宁然之喝了口茶，抿了抿唇抬眼望向苏恒，突兀的一问。又是这双眼，大而无神，好似在看你，又好似没在看你。

苏恒却没说话，走上前来用葱白的食指沾取了茶水，在石桌上一笔一划写出‘苏恒’，字体清逸娟秀，一眼就能看出是女子的笔迹。

宁然之默念了一遍，说道：“虽然你此意是无意中为之，但却帮我一个大忙，我允你一个要求，你且说来。”

苏恒陷入沉思，显然宁然之的这份恩典来的突然。思虑片刻，苏恒福下身语气坚定得说道：“多谢世子殿下，苏恒确有一个心愿，苏恒求殿下，待我年满十八后不要将我送回豫州，我甘愿此生都留在青州侍奉夫子左右。”说完更是行跪拜礼，整个人跪成了小小的一团，像一只孱弱的幼兽。

宁然之细长的丹凤眼微眯了起来，骨节分明的手敲打着石桌，“你为何不愿回豫州，即使在位的不是你同母的胞弟，但你豫州郡主的身份却是不假，回去以后的日子，可比在这里舒坦的多。”

宁然之有些意外，本以为这个在异国他乡举步维艰的小女孩，得了恩典第一件事就是想请恩回豫州，此事虽难办了点，但也并不是没有办法，可是现在竟是求自己不要将她送回故乡，想终生留在这里，意外之余宁然之不得不怀疑苏恒此举别有用心。

“回殿下，苏恒对豫州已无留念，郡主的身份于我只不过是一个枷锁，待我回到豫州，赫连柔一定迫不及待逼我出嫁和亲。唯一挂念的阿姐已远嫁，只愿她安好不敢再去给她添麻烦。我在青州多年，受夫子庇护养育之大恩，此生只有侍奉夫子左右方能报答一二。”

提到长姐，苏恒忍不住开始哽咽，声音微微颤抖。

豫州礼制不同，只要是嫡母所生，无论男女皆可继承大统。生母早逝，这些年父君把阿姐当成继承人培养。

长姐如母，在豫州的那些年阿姐宠的她无法无天，直到父君娶了赫连柔，此女心机深沉，父君健在时完全是一副慈母的模样，不到两年便生育了一子，父君很是高兴，但是赫连柔的狼子野心却是在父君快要西去才暴露出来。

比起回去面对一个蛇蝎心肠还手握重权的女人，还不如在青州做个混吃等死的质子，虽然人人都看不起她，还会欺负她，但至少在这里还有关心她的夫子。

宁然之多少也知晓其中一二，但耳听不如眼见。他只道豫州君位上的至少还是苏恒同父异母的弟弟，回去应该不会苛待她，但看苏恒现在的神情的确一百个不愿意和愤恨挂在眼中。平日里见到她都是一副冷静沉着一丝不苟的样子，此刻的她却是失了态。

苏恒说话时直起了背，宁然之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但是宁然之感觉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孩子，而是一只孤弱的小兽，虽然弱小，但是牙齿利爪俱全。

宁然之沉思了片刻便道：“我允你这个要求，你好好侍奉夫子左右，能学得了夫子的一身本事，也是你的造化。不过，如果日后夫子不在，你想要去往何处？”宁然之自己都没发觉，自己被眼前这个看起羸弱的女子勾起了好奇心。

“天大地大，何处不可安身。”苏恒淡淡的开口，目光似是望向了远方，她的阿姐现还在幽州。

宁然之不再逗留，起身离开了。

世子走后，苏恒仍旧跪在地上，就这么眼神空洞的跪着，似乎感觉不到腿的麻木和膝盖的疼痛。她明白自己今日的恩典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自己与豫州彻彻底底断开了关系。

那个承载了儿时最多欢乐的地方她永远也回不去了，那些她捉弄过的宫人，爬过的桃树，捉过鱼的小塘，永远只能留在回忆里了。直到耘樟院的门再次打开，苏恒抬起头看到竟是夫子走了进来，她挣扎了撑着石凳爬起来“夫子，您没在院中吗？”

“丫头你怎会跪着？可是又有人欺负你？”夫子见苏恒动弹不得，立马将手中的卷宗置于地上，将苏恒扶到石凳上坐着。“我今日一大早便被君上叫去整理文库典籍，用了午膳才回来。”

“倒是没人欺负我，只是世子殿下来找过您，等不到您就走了。”回过神来的苏恒捶着已经麻木的双腿。

“世子殿下？今早就是世子殿下专程来传达君上的旨意我才去的啊。”夫子不解的问，“怎么在这里等我呢，去文书库库房宣我不就行了吗？”

苏恒不再说话，难道宁然之是专程在这里等自己吗？就因为自己无意出了这一个小小的计策？

“丫头，明日你随我一起去文书库整理旧籍，你主意多兴许还能帮上我。”夫子简单整理了一下之前放在地上的卷宗并抱起来走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