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破梦（1）（1/1）

江楚猛然睁开眼睛，被明晃晃的光亮刺到发痛，他皱眉眯眼缓了会，以为自己醒了，可当他从床上坐起身来，却被眼前这无由怪异的一幕惊到了。

他发现自己睡得不是客栈的床榻，而是宫殿里的宝座，下面坐着王剡和京枕桥，两个人正推杯换盏，宫女在殿上翩若惊鸿，而沈付情则坐在桌子上弹箜篌。

可据江楚所知，京枕桥和王剡根本不认识，沈付情压根不会弹箜篌。他站起身，却被王剡突然转过来的头招呼着，“呦黎公子，今儿造访，又是想杀谁啊？”

江楚心里一咯噔，没搭话腔走到了殿门前，却发现这富丽堂皇的宫殿，殿门居然是自家府邸里他书房的门。

他推开门去，突然就被人擒在了地上，他歪头一瞧，一边是他爹，一边是霍匡，他连喊都没喊出来，就被他二人架起来一把扔下了山崖。

他在长空中坠落，四仰八叉颠来倒去，云海从他耳边掠过，长风把他掀出三个跟头，他看见了整个倒悬于空的京城，而后周围的一切都在他眼里快到拉长虚幻。

急速的坠落感让他陡然睁开眼，他直起身子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居然还在那片鬼林子里。

他抬眼瞧见一张书笺落了下来，抬手夹住，发现这书笺他见过，在韩书良的家里。

他偏头去看，发现这林子多出来个房子，而这房子，是江楚在岳崖学府时住的斋舍。斋舍里一男一女争吵不休，男的江楚认识，是书良他爹，而女方，他从没见过。

江楚站起身来，发现脚底下横过一条河，这条河上有一座石桥，上面堆满了兜鍪与盔甲，而桥下是戈矛与浮盾。

视线再一转，一座凤台上，一个姑娘载歌载舞，千家灯火映亮她一个人，可她身上穿的，居然是状元郎的服饰。

江楚发现，这些一反常态的景象汇在一起，才真像是梦境的光怪陆离。

他看着向他拢过来的韩书良、柳护卫、武毅晟，最后和站在那的昭卿对了一眼后，他似乎清楚了这梦境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有些不确定道：“应该是‘枕南柯’……”

韩书良：“什么东西？”

昭卿：“江湖第一奇药，中药者会被牵入同一个被操纵的梦境中。而这个梦境本身需要一个执念作为依托，需要一个契机成为梦引。孙李棠与王风北之间的感情与对其父亲的怨恨便是执念。”

江楚：“而几天前我们路过村子听那大娘片面讲述的故事便是契机。从一开始，这场梦就不属于我们任何一个人。”他顿了顿，环顾四周，“但这‘枕南柯’可能做的仓促了些，被梦本身影响，出现了口子，把真正属于我们的梦掺了进来，糅在一起，就成了我们现在眼前这幅景象。”

武毅晟：“那既然确定了就是梦，咱睡到明儿自然醒行不就行了？”

江楚：“不行，‘枕南柯’有个时限，在时限内你必须自己从梦中醒来，而过了时限，你就再也醒不来了。”

柳护卫：“那我们要怎么醒来？”

“这梦境暗含八门机理，以庙为中心，往东北走，便是‘生’门，应该可以脱离；或者，按套路来，庙里那老不死的一定有问题，把他攻克，应该也能破局。”

他说完便闭了嘴，把选择权交给了其他几人。余下几人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了窝了口气的韩书良。

昭卿：“书良，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要提醒你一句，‘枕南柯’最大的凶险不在梦境，而在于如果你一旦死在了梦境，你可就真死了。我没开玩笑……”

韩书良瞳孔震了一下，看着昭卿问道：“那，那他两个岂不是……”他见她颔首，又看了眼柳护卫跟武毅晟，见他二人都对自己点了头，闭了眼挣扎片刻，便咬牙决心道：“我们回庙里，把这挨千刀的老东西碎掉！”

江楚：“行，既然决定了，那得准备准备。”

韩书良：“准备？准备什么？”

江楚分条缕析道：“若那老头真是破局关键，那他肯定也不是什么正常东西。而他一直没有离开破庙，我猜破庙本身也有问题。他一直在供奉那尊佛像，而被贪念供奉的佛，到底是什么谁也说不准。他被保平安的同时，应该也失了自由，所以，说不定老头与佛像都是破局的关键，咱不能打没有准备的仗。”

他转身和昭卿简单商量了几句，然后转回来伸出手要去了韩书良的随身包裹，递给了昭卿。昭卿打开，在里面翻了翻，居然取出了咒符、寿金、五鬼钱。

韩书良瞪大了眼，忍着屁股上的痛两步上去把脑袋塞进包裹里瞅了瞅，“不是，南姐姐，我——我包裹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昭卿：“我们的梦已经入了此局，现实中不可能的事情在梦里都有可能，只要你念头够强，说服得了你自己。”

韩书良还没品明白这其中道理，突然被一道金光刺了眼。他偏头怔怔向江楚看去，结果与柳护卫、武毅晟一起，不约而同惊掉了下巴——因为江楚玩了个更花的。

江楚嘴里碎碎念着些他们听不懂的东西，而后只见他右手五指一旋，左腕上隐隐浮现八个卦象绕腕周旋，而金芒正是卦象发出。

出门在外，本事是自己给的。

江楚抬眼瞧着他，笑道：“你知道吗书良，当你打破一个规则，可能会扰乱秩序，可当你打破一堆规则，你就是秩序。”

昭卿歪了歪头对他轻声道：“他说的是不错，但前提是你有能力，不然第一个死的，可就是你。”

韩书良看着他俩朝破庙方向行进的背影，而后垂下眼来想了想，开始设想自己在这梦里能冯虚御风。而后他铆足了劲，连同五官一起用力，然后猛然窜起……最后他乖乖窜到了柳护卫的背上。

……

这一路上，他们五个人的梦境交织在一起，拼凑出一幅幅新奇诡异抽象却又合理的场景，而武毅晟则悄悄问江楚他们想怎么做。江楚和他说了一大堆，他听了个半懂半懵，脑子没跟上，半天才咀嚼到江楚最后一句“要请鬼入局”，把他骇得不轻。

昭卿的想法是，如果老头和佛像都有问题，梦境中的他们如何都还是人，可能没法直接处理，所以她想借鬼杀鬼。

但根据之前的情况，破庙本身应该有层屏障，让阴灵与鬼魂都不得侵入，只有把这层屏障先破掉，才能往下进行。

江楚一边听她说着，一边又好奇，这七年没见，她从哪学来的这请鬼的本领。可其实昭卿也好奇，他这点道教的东西从哪傍上的身。

他俩都怀疑，彼此不过是借着做梦的幌子玩仙术。

一行人凭借记忆，找到了庙宇，里面依旧灯火通明，昭卿跟江楚却带着众人坐在外面。半个时辰后，昭卿拿出寿金、符、五鬼钱，捻手捻脚地放在庙门口烧了，又回去坐着。

又过了不知多久，昭卿又照上次一样烧了一次，终于示意可以进去。进前众人决定把书韩良安顿在庙外，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怕照顾不到。

昭卿把同心锁递给书良，逗他道：“你不是喜欢看小棠么，那这锁就交由你保管。”说完跟着三个人进了庙。

韩书良努力的控制好姿势，贴着院墙，缓缓下落，直到屁股温柔的贴到地面，才卸了力。

三座庙堂香火依旧，庙中的香炉鼎也仍燃着青烟，老头正对着佛像，听到四人脚步，惊错攀上眉梢，又迅速被他藏起。平缓道：“想不到诸位再次造访，怎么，难道老头子我给的路不对？”

“老人家，我们顺着西南方向一直走，确实走到了出口，却险些要了我们的命。”江楚立剑于身前，手搭在剑柄上，面色温温和和，语气平平稳稳。

“哦？还有这等怪事？还是老头子我年纪大了，记错了路——呃，诸位不妨往正西或者正北去，这两个方向，既然先前指的道路不通，那这两条路必有一个可以出去。”

“正西兑七宫，为惊门；正北坎一宫，为伤门，与西南的死门一样，皆属凶门，看来您很想要我们的命。”昭卿和江楚一样，温和得不正常。

“姑娘，话可不要乱说，我在此烧香礼佛，祈求——”

“是祈求女儿嫁的顺利，还是祈求自己富贵无忧？”风拂起江楚脸颊旁的白发，显露出微微勾起的嘴角，“不过想来无可厚非，世人仓皇求生得闲烧香礼佛，求婚求子求平安，说到底，不过都是为了私欲。”

“呵呵呵，这么听来，你们是都知道了啊。”

老头发出阵阵阴森的笑声，佝偻的身子突然挺得笔直，背对着四人，脑袋却突然转了一周，直勾勾的盯着他们：“那我是人是鬼，你们分的清吗？”

他仅剩缝隙的眼睛里冒出黑烟，“知道了又能怎样，你们不也还是在这梦里，不得挣脱？不过我却快可以离开这里了！”老头双手一挥，两个虚幻的灵魂垂首漂浮在佛尊面前，赫然是李棠与风北，“这可都要谢谢你们，帮了我大忙！”

他脑袋突然又拧了回去，抬起来对着佛像双手合十道：“我供奉了你这么多年，如今这二人的阴魂执念都在这儿了！你快把他们一起收了，放我出去吧！”

那本来还慈眉善目的佛像突然面露凶狠，充满邪气，黑影从佛像体内蔓延开来，迅速扩大，身子已经高出了庙顶一半，两只黑色巨手凭空出现。

……

“为善不见其益，如草里冬瓜，自应暗长；为恶不见其损，如庭前春雪，当必潜消。”——《菜根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