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还好，你还在（1/1）

他叫墨归，这名字苏莫一听便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又说不上，大致是因为“归”想到“龟”的缘故。

苏莫待了三四天，发现他是个极好相处的仙友，天上的仙友大多都有些孤傲，这地上的仙友平易近人，脾气极好，笛子吹得极好，有时苏莫会拿出七弦琴同他的笛子合奏，也终是画蛇添足，完全无法与之相较，苏莫的琴虽不算是顶好的，可是也是放眼三界任谁都挑不出错，在这尖端的技艺面前还是自惭形愧。

“墨儿！”院外传来一声带着磁性的男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遇到的魔族。

苏莫此时内心无比慌乱，这魔族实力明显在她之上，不能硬拼，现在都已经进来了，又逃不了，只能静观其变。

墨归听到这声音，停下正在吹奏的乐曲，往院外跑去，苏莫跟去，眼前场景让苏莫这活了多年的老神仙都有些脸红。

先是看见墨归扑到魔族中人的怀中，再是被一把打横抱起，那魔族也察觉到苏莫，不过没有理会，抱紧怀中人就是深深一吻。

墨归知道苏莫在，有些羞涩，双手却是诚实地勾住他的脖子。

苏莫也不是不知道这男子相恋的，只是这般大胆的还是头一回，魔族生性随心所欲，不受束缚，倒也算不得什么。

待他们从激情中冷却下，墨归才低着头红着脸，小嘴娇艳欲滴，羞涩地向苏莫介绍他：“这是傲音，我心爱之人。”表情虽不自然，但是说这话却一点都不藏着掖着，可见情根深重。

苏莫望着傲音，嘴角勾起，眼神意味不明，拱了拱手：“在下苏莫！”

傲音嘴角带着轻蔑，眼神自始至终都只是随意瞟两下，道“九重天的女仙怎么一有一股男仙的气韵？”

苏莫有些语塞，傲音又道：“难不成也是个断袖？”

苏莫差点没被这句话噎住：“魔族中人果然不一般。”这快人快语的样子，和仙界事事讲究礼数天规森严相比，苏莫这个不怎么守规矩的神仙也适应不了这种聊天搭话。

“那是自然！魔族自由自在，当然比不得天界这规矩那儿规矩的。”

“……”

“那你一个魔族为什么要来凡间？凡间规矩也多！”

“我喜欢，怎么什么时候天界管起魔界的事了？如果本尊没记错的话，天界是不允许神仙私自下凡。”

苏莫也不想再说些没用的，支开莫归，将这魔族中人叫到一个房间，私下商谈。

“你想问他的事？”这魔族中人一身桀骜不驯，椅子上随便一躺，指着莫归的方向。

苏莫说了句是。

“哦……？”拖着长长的尾音，仿佛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还请告知！”经过观察，这魔虽然嘴碎了些，似乎没什么别的，也就大胆说出来。

“问这话的时候想必你也知道一二了吧！先说来听听，我再考虑一二，看要不要告诉你。”

苏莫想不通了，这么讨人喜欢的墨归，虽没有上过天庭，好歹也是个神仙，怎么会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和这么个魔在一起？如果是个同样脾性的还好，偏是个嘴碎讨人厌的，这是如何看上的？

“仙主本是金莲所化，而千万年前，本该化成人形的金莲花被魔族劫走，想必就是您吧？”

他冷笑，偏过头：“继续”，说完，他拍了拍大腿，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如果我没记错，初代仙主名墨澹，而他名墨归？此为何意？”

“仙主本就是金莲所化，尽管沾染凡间浊气与魔气，可是他身体没有被这两者污染过一丝，却依然透着浑浊，开始我不明白，但是结合上述两点，应该也就一个可能，墨澹仙主神魂在以墨归为容器滋养。”

苏莫说完自己的疑虑，再看着他，他眉头紧促，带着危险盯着苏莫，仿佛要把苏莫千刀万剐，不过苏莫可以确定她猜对了。

他沉声道：“你很聪明，但是请到此为止，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带着威胁性的话，苏莫也当然不会再打破砂锅问到底，至少这魔没做什么，即使做了什么她也管不了，现在仙主长泽掌管仙界也算一片祥和，也没必要再整出点没必要的事，更何况墨归也是的的确确喜欢这魔，暂时无必要挑起混乱。

“好的，我同意”，看着墨归在厨房进出忙碌的模样，不由得问了句：“可是墨澹仙主与墨归的元神放在一个躯壳，对他而言真的好吗？他可是真心喜欢你的。”

“说你聪明，怎么一下变得这么蠢，墨归本就不存在，它是金莲未化作人形时注入的元神，所以自始至终他都是墨澹，不可能是别的。”

“那为什么不叫他墨澹，反而起别的名字？你也不自信不是吗？”

“不过是个名字，本尊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

算了，这种前后不着调的，苏莫实在难得理这些，经历千万年，实在没必要去管旁人如何过，至少活着当下，起码现在开心快乐，那便够了。

“魔尊，我想问问你为何对墨澹仙主这么执着？”

“你话太多了。”

苏莫毫不意外对方的回答，继续道：“不如你说说你们的过往，我可以说一些关于墨澹仙主的一些记载。”

他居高临下道：“威胁？”

苏莫摇头：“不是，是分享。”

“天界的奇闻秘录，想必没有谁比我清楚，墨澹仙主的记载放在面上的估计你也知道，可是野史就未必了。”

“你信不信，本尊碾碎你这个瓶子，再挫骨扬灰，不过轻而易举。”

“信！不过我们做器皿的天生骨头硬，吃软不吃硬，更何况我这个器皿可是墨澹仙主集星光之尘与大地之力制成，废了很大心血，你确定要破坏？”见他油盐不进，只好拿出杀手锏。

他催动法术手指对着苏莫印堂，探查片刻才收回手，果然如此。

有了墨澹仙主这个保护壳，苏莫的小命算是完完全全保住不说，还可以听点故事。

“墨澹和吾本是顺应天道而生，那时昼夜不明，四季错乱，我与墨澹一阴一阳，一正一负，维持着天地平衡”。

苏莫忍不住插了句：“那这么说你也是神仙，创世祖？”

他冷笑，毫不在意地说：“也可以这么说”。

“那为何没有任何记载？”

“墨澹不忍天下混乱，妖魔横行，不忍见三界受苦受难，所以劳心劳力为天下苍生；吾本就随性而为，天下，三界与吾何干？他爱苍生，吾爱他。”

苏莫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激起鸡皮疙瘩，感情这魔尊还是个情种？

“那墨澹仙主又是如何身死道消？你又是怎么收集他的神魂的？”

这下，他没回答了，许是耐着性子答了苏莫许多，有些烦躁，他推开房门，看见厨房忙碌的身影，心绪才平稳下来。

傲是龙族之姓，他的真身是条黑龙，原本就是随心随性的存在，只因那日被他的笛音吸引，他的一身白衣，风华绝代，笛声悠扬，自此他就开始跟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尽管他的眼中从来没有过他傲音，他还是甘之如饴，任凭差遣，真心喜爱一个神，自然满心满眼都是，就算对方没有丝毫心动，他也想一直陪着他，哪怕他不喜被拘束，不喜规矩，不喜一切都井然有序，但是墨澹喜欢，他也在试着习惯。

“傲音，如今三界基本已稳，你可以不用再跟着我了，创一片领地，好好生活”。

他的目光始终都没有离开过那一身白衣，坚定道：“永伴君测。”

墨澹不喜欢他跟着他粘着他，他知道他对这种感情淡薄，他的眼中只有大爱，没有私情。

所以他在他身边就很知足。

他不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他总是给他讲解各自为王的好处，成立自己一方天地的自在，他就是不为所动，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僵持着。

直到那日，阳光明媚，他还是如同往昔一样，满院的桃花纷飞，他一改多年的清冷淡漠，一身白衣头一次对着他伸出手，带着微笑，他愕然，竟不知他笑起来是这般好看，他也笑，他们就在这满院桃花中执手。

“阿音，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不解，忙追问。

只见他依旧带着柔和的笑，身体逐渐化作虚无，在这满院桃花中逐渐消散。

就在那天，他痛失一切，坐在院中，直到桃花花瓣褪净，结出桃，桃子掉光，桃树积雪，再生新芽……

一直循环往复，他才想起似乎他曾说过要让他自己创一片领地，他才开始起身，竟不知脚已经在地面生根，费了好大力气才连根拔起。

他引导世间至浊至污之体，至恶至邪之人，仙，鬼，将他们通通带入另一空间，成立魔界，自此妖魔无法侵扰人间，为防万一，他镇守魔界，护三界太平。

所以他可算得劳苦功高？该被万世铭记？可担得起三界敬仰？

他不在乎这些虚的，只给三界留下墨澹的各种事迹，他对自己只字不提，他知道墨澹定然是知道他喜爱他，只是他不喜欢，他也知道他在定姻缘法则时，只将男女之情纳入姻缘簿，可见他有多不容许此等恋情。

他从不会在意这些，他随性惯了，怎会在乎这些虚的，他只是想在他身旁站着，他吹笛，他便化做原形随音伴舞，他要救苍生，他便无条件耗尽全力。

他身死道消，这万年，十万年，还是百万年（三界时间不一致，天上一天，凡间一年，凡间一天，魔界一年），他除了看护魔界，还一直在三界中寻找他的元神，他知道不管神或人，身死必然会留下或多或少的印记，抱着渺茫的希望，踏遍三界每一寸土地，有时一连几天无所收获，有时能拾到些粉末，大致和尘土差不多大小，甚至有时神魂碎片还混杂着其他的元神碎片，需要细心剥离，这还不算糟糕，随着时间推移，神魂碎片越来越淡，他只能加紧脚步，所幸他还记得他的气息，即使他的神魂碎片融入进天地之间化作气流，他也能识别，剥离出，只是耗时一些。

经过这么多无数日夜的堆积，他总算是一点一点拼凑出一个“墨归”，赶在金莲化作人形前将其神魂注入，毕竟不是他的本来身体，所以总会有些排斥，为了他能尽快适应，他上天庭日日采集仙界灵气，他所待过的地方便是最好的采集之地。

他给他起名“墨归”只是希望他此生可以放下仙主的责任，不是墨澹，只是他的“墨归”。

和墨澹心系天下的不同，墨归满心满眼都是他，他开心他便开心，当初墨澹欠他的情，墨归都补回来。

“墨儿，还在忙？”

他转过头，有些手忙脚乱，锅里炖的，菜板上的，盘子里的，各种各样，有些是炒好的，有些还在准备着。

这些墨澹是不会的，和墨澹的那些年都是他在做饭，自然他也舍不得他一身白衣粘上灰尘，他本就是睥睨天下，傲视万物的尊主，他怎会让他做这些。

墨归会，他不在意，他也说过可以请个厨子，墨归不愿，认为一日三餐就该自己做才有意义，他也不勉强，由着他自得其乐，看着他从切菜到烧火，一点点的学，从每日必生意外到能做熟饭菜，再到色香味俱全，算是实打实经历了些坎坷。

墨归点了点头：“阿音，帮我挽下袖子”

他帮他挽起，从身后拥住他：“其实可以不用这么麻烦，下馆子也是可以的”

温热的气息吐在耳旁，让他耳朵有些发痒，在怀中扭了一下：“自己做的才有诚意。”

他给他擦了擦汗，叮嘱了句：“好生些，别烫着伤着了。”

他点头，他低下头亲昵地吻了吻他的额头。

还好，你回来了。

苏莫在窗户边看到这难舍难分的一幕，有些艳羡，她自己和宋瑾尘，阎君和印法上仙，太阴星君和后羿，皆是此生无望，来生无果。

留下字条，不忍打扰，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