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番外（1/1）
陆明月八岁前是不会说普通话的，她在村里跟着爷爷奶奶长大，从记事起爷爷就瘫在西屋的床上，昏暗的灯光、难闻的味道还有床上形销骨立的老人构成了她童年最深刻的记忆。她最恐惧的就是每天要从屋前的老井里打水，爷爷大小便失禁，每天都要换洗，奶奶每天一大早就要去田里，她不仅要种自己的地，还去别家地里帮忙，所以打水洗涮的事情就落在了陆明月头上，她个子小体重轻，总是要使出吃奶的劲才能将水桶从井中提上来，有几回脚滑差一点被带到井里，还好冬天身上穿得多卡在了井口，她看着床上不省人事的爷爷不止一次怨恨地想，他为什么还要这样活着拖累自己和奶奶。
不农忙的时候奶奶会去拾荒，捡些别人不要的瓶子、纸盒什么的也能卖钱，偶尔陆明月能从奶奶那要到一点钱买零嘴，最便宜的那种。后来村里同龄的孩子上幼儿园，看着村里其他孩子每天背着书包上下学，陆明月很是艳羡，她偷偷溜到幼儿园附近的地里，看到老师带着所有孩子一起做游戏，她回家打滚撒泼，想让奶奶也送她去上幼儿园，可是即使滚得满身都是泥，奶奶也没松口，村办幼儿园费用虽然很低，但是奶奶不舍得钱，想让她过两年直接上小学，不用出什么钱。陆明月难过了一阵子，就又开心起来，其实她一点也不想和那群村里的孩子一起上学，他们从不带她一起玩，还嘲笑她是没人要的孩子。她觉得每天跟着奶奶挺好的，她可以在油菜花田里捉蜜蜂，可以在芦苇荡里捉蟛蜞，村子里的娱乐少，但是也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可以打发掉一天的时间。爷爷走的时候，她还暗自松了口气，但是紧接着奶奶也走了，她就真的成了没人要的孩子。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李美娟的时候，她正好从外面捡了水瓶回来，家门口站着两三个人，其中那个身材高挑的长发女人听到动静转身看到她时，好看的眉头就皱紧了，那时的陆明月头发黄不拉叽，小脸脏兮兮，七八岁的年纪还拖着黄鼻涕，穿的也是其他孩子不要的衣服，看上去仿佛一个小乞丐。李美娟打量陆明月的时候陆明月也在观察李美娟，这个女人面容姣好但是打扮艳俗，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总喜欢上下扫，让人心里膈应。旁边有人先开口说话了，是村委会里负责妇女工作的王婶子，在王婶子那厚嘴皮子上下翻飞中，陆明月才知道眼前的这个长发女人就是她的生母，那个在她襁褓中就抛下她跟人跑了的生母。邻里们听说了李美娟回来了都跑来看热闹，李美娟在众人的目光中进了陆家那破败不堪的老屋。屋子里味道不好，她有些嫌弃地捂住了口鼻，陆明月还没从眼前的人就是生母这个事实中回过神来，只木讷地站在堂屋中间，听随后跟着进来的王婶子几人围着她叽叽喳喳地讲着什么。也不知道李美娟是什么时候进了西屋，等到她出来的时候她脸上嫌弃厌恶的表情不见了，一下子变亲和了。接下来的几天，仿佛做梦一般。李美娟给她洗了头，还去镇上买了几套新衣服给她，然后带着她和她少得可怜的行李离开了她从小长大的村子，陆明月人生第一次出远门，坐上火车的那一刻她内心分不清悲喜，也许更多的是憧憬，她的母亲回到了她身边，今后她再也不是没妈的孩子了。
火车开了一天一夜后，他们到达了南安站。下了火车后，李美娟并没有给她歇脚的机会，也没有带她去逛南安市的景点，而是带她搭上一辆黑车到了一个有些古朴的别墅小区。然而在小区门卫那费了好一番功夫，保安也不肯让他们进去，李美娟好说歹说，让保安拨了一通电话，她在电话里嘀嘀咕咕说了什么，过了好一会，一位打扮朴素的中年婶子才来了门卫这，领着他俩进了小区。
那是陆明月第一次进齐家，几天前，她还在农村的泥地里打滚，几天后，她就站在城里这装修精致宽敞的大房子里，这前后的巨大落差让她站在客厅里手足无措。齐家当天正是家庭聚会，齐瑾、齐昀和父母都在，姚榛榛一家也来做客，其乐融融的气氛被突如其来的母女二人打破，等李美娟说明来意后，屋子里的气氛更是急转直下。大人们坐在餐厅里面面相觑，陆明月紧张地攥住李美娟的裙子下摆，李美娟似乎并没有觉察出自己的话仿佛是投放下的重磅炸弹，絮絮叨叨地反复说着自己这些年日子里的不如意，顺手把陆明月往孩子堆里推，几个孩子对大人们谈论的事情并不十分了解，只略带探究地看着陆明月。陆明月窘迫极了，这家的孩子长得都很好看，穿着打扮像极了她奶奶捡来糊墙的画报上的童星们，看了看自己晒得黑亮的腿，还有指甲里嵌的泥，她默默地把双手藏到了身后，低下头，但又忍不住偷偷看他们，满心艳羡。尤其是那时候的姚榛榛，穿着洁白的蓬蓬裙，头上还别着一个小皇冠，像个骄傲的小公主。几个孩子很快对陆明月这个局促的陌生女孩失去了兴趣，跑去客厅看电视，那是姚榛榛最近参加的舞蹈比赛的录像，她刚获得冠军，今天的聚会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庆祝她第一次参加舞蹈比赛就获奖。电视上的姚榛榛就穿着今天的这身衣服，身姿轻盈，动作优雅，陆明月看入了迷。不知何时，李美娟来到了她的身边，她已经谈妥了条件，还算满意，从今往后陆明月会留在齐家，由齐家二老帮忙抚养，她还是自由身，还能得到一笔不菲的钱，这次回老家她真是稳赚不赔。
李美娟将一切告诉陆明月，陆明月并不知道其中关节，只知道，李美娟要将她留下，她不情愿，即使李美娟生下她就跑了，但孩子对母亲的孺慕之情是天生的，陆明月眼里包着泪，她终于明白了，李美娟还是想抛下她，她紧紧攥住李美娟的袖口。李美娟见怎么都说不动，陆明月的眼泪鼻涕眼见着就要抹在自己的裙子上了，李美娟有些不耐烦地将陆明月的手拽开，她用手紧扣住陆明月细得像要断掉的手腕，压低声音说道：“你想不想过好日子，像那个穿公主裙的丫头那样？”陆明月睁着泪眼，有些犹疑地点了点头。“想要过好日子，你就得留在这个家里，到时候你就能跟那个这些哥哥姐姐一样，天天住着大房子，吃好吃的，穿漂亮的公主裙，还有这么好看的哥哥姐姐陪着你。你跟着我可没有这么好的生活。”听到这，陆明月有些动摇了，这些对她的诱惑太大了。“到时候你还能像这小姑娘一样学跳舞，你看这电视上，这小姑娘穿着小裙子跳舞，多好看呀，跟个小仙女似的，你留下来，以后也能像她一般学这个。”“可是他们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那就想办法让他们喜欢你。”李美娟抬头扫了一眼客厅沙发上正在玩闹的齐昀，撇了撇嘴角，凭什么有的人一出生就拥有别人一辈子也拥有不了的东西呢，她凑到陆明月耳边，有些不怀好意地压低嗓音说道：“你看到那边的小哥哥了吗，他以后会是这个家的主人，你只要讨好了他，让他喜欢你，那么所有人都会喜欢你的。你要记住了，那个姓姚的小姑娘，她是你最大的对手，你以后事事都要赢过她，可千万别让她抢了你的风头。”陆明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