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胡椒赎身,督堂显能(1/1)
追进来招呼的管家被其中一位官员一把拨开,对着李月圆问道:姑娘姓名?
事出突然,月圆等几人怔怔地望着三位并未回答。
“姓名、籍第、出身,内教坊问话。”其中一位扯出腰间蟠龙金牌对几人出示之后又问。
“三位官爷······”管家欲言。
“你闭嘴,我问她。”那人对着李月圆问道。
“三位,这是我小妹,已经许配人家。”李白起身往前道。
“姓名、籍贯、出身。”那人拔刀而出,将金牌搁在琴弦上。
“官爷,官爷,小姐唤李氏月圆,益州府绵州油江人,民商出身。”管家马上过来说道。
鱼化龙赶快挡在李月圆前面,张雪娥转过脸朝那三位说道:三位大哥,可认得我,这是我表叔家千金,早已许配人家,正议近日完婚事宜,望思虑。
三人才看到雪娥,“噢,这不是张郎中家小姐吗?内教坊征教乐,哪里是个人都能进的,更不是可以抗旨躲藏的,这是规矩;此女子有福了,当属良人家世,自是那些官婢掖庭出身的不能比的,前途无可限量啊,就这模样技艺,再加上清白身世,保不齐受恩得封个才人贵妃,那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多少人家望破天想得着这个机会,但人本身不争气,有姿者无这才,有才者却无这端庄秀丽,奈何奈何,你等却是为何?
未等几人对话,三人转身对管家说道:府中管事者在哪里,到正堂签字画押,内教坊征人,那可是皇上的脸面,那人一边收起放在琴弦上的金牌,一边往外走,管家跟了上去,李白和鱼化龙也欲跟随而去,被那三名官员喝斥:跟这么多人干什么?只需当家的。
管家示意他们留下,便带着他们去寻李客去了。
四年轻稚嫩之子,第一回面对这局面,李白兄妹和张雪娥自是懂得这是何事,那月圆的青梅竹马未婚人鱼化龙却云里雾中,望着雪娥问道:这内教坊······。
张雪娥便详细说了一遍。
刚一说完,那鱼化龙坐不住了,哭丧个脸起身,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月圆,你我两小无猜,你是愿去那皇宫还是·····”。
“你挡在我身前,不怕吗?”月圆并未回答他,反而问他。
“有什么可怕,不过一死,值。”鱼化龙脱口说道。
“鱼公子那般问月圆,莫不是急乱了方寸。”雪娥对着鱼化龙说完,又看了看李月圆。
“莫急,此事有缓转,莫急。”李白开口了,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提剑。
“三哥想干什么?”雪娥望着已然起身的李白说。
“没事,我去前厅看看父亲那里的具体情况,好做打算,放心吧!”李白看了看雪娥,又回头盯着坐在一起的鱼化龙和妹妹说。
鱼化龙朝他点了点头道:那我也去,便欲起身。
“诶,四弟就在此陪着他们,些许事儿,三哥去就是。”
“那也好。”
李白离开粉竹园,朝厅堂走去,刚一入厅,便见管家笑着往里走,父亲也已经出门。
“八叔,怎么回事?”
“哎呀,了啦,了啦,老爷已经摆平啦。”
“啊?”李白非常惊讶。
“老爷先是说小姐自幼有癔症,不间断发作,便已早早许配人家,恐年龄大了再生变,再一个可得感谢那张姑娘说了我们两家是亲戚,老爷又在和那三位内教坊官员的闲聊中,故意谈出了益州都督府苏大人,那三位便是有所松动,见事至此,老爷立马叫我支完了柜上的六百两现银。”
“就这么?”
“就那银子,不愿意收,关键是还有·····”管家凑近李白耳旁小声地接着说:还有六十两胡椒。
“胡椒,那东西可比黄金还贵,有价也不见得买得到东西,咱家怎么会有。”
“对呀,那可是老爷这么多年一点一点从番邦客商处高价积攒的,这下全拿出去了。”
“无妨,无妨,得来个小妹幸福开心,也无妨。”
“那可不!”管家也笑了起来。
李白赶快回去通报喜讯。
入得圆门,见三人虽在说话,但都是低眉肃容,心不在焉。
“诶,没办法啦,四弟。”李白故作愁容对鱼化龙说。
“不行,我要去想办法周旋。”见李白这样一说,鱼化龙立马弹地而起,往外奔去。
见鱼化龙疯狂地往门外而去,李白看着月圆和雪娥,微笑着点了点头。
二女瞬间明白了意思,月圆看着鱼化龙头也不回地往院外去;雪娥则捂嘴笑望着鱼化龙。
“化龙,家父给全钱财,人家不收,却也是无计可施,已经登记造册了,你去有何办法?”李白喊着鱼化龙。
“那就加上我鱼家在益州的绸缎坊,再给他送去,家中就我一子,想父亲也不会吝惜,如若不然,我就只有······没有了月圆,我活着也没什么味道。”鱼化龙说着,紧紧挽住身上的弓,加快了步伐。
“你回来!”李月圆大声一喝。
“你别管,没有其他办法了,我得赶快去寻助,不然真的······”鱼化龙反而加快了步伐,出圆门而去。
“化龙,若是他们不收,你要有个两短,那小妹怎么办?”
“人,都有一死,我死在前面,也好过眼睁睁看着她远离,一去不返。”鱼化龙答完,便大踏步往外奔去。
“回来!”李月圆吼了起来。
张雪娥飞快出去叫住了他,将他拉了回来。
“哈哈,没事啦,父亲都解决啦!”李白看着他。
“你能不能别那么冲动,不经逗。”
李白和张雪娥笑了起来,李月圆则满眼噙泪,恨恨地瞪着他。
“真的?”
“真的。”李白说。
“噢·······”鱼化龙一把将李月圆搂着举了起来,不停欢呼着。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李月圆不停笑着叫道。
“乌鸦嘴,看你还乱说不?”李白狠狠地盯着月圆说道,张雪娥跟着懂起了意思,附和道:真是乌鸦嘴。
“别说月圆啦,都怪我,要是不让她抚琴就没事了,以后不许抚琴了,只能成为我娘子之后再抚了。”鱼化龙没有懂李白和雪娥所指,只是道为月圆解围。
“你想得美,本公子才不。”李月圆一边嘟嘴一边把那发髻上的金花一把抓了下来,便往里屋去换了一身男装出来。
滋事已了,接下来数日,那雪娥也时而换得男装,这四人无事便在一起出游、交友,正合“策马出游过酒肆,正是轻狂年少时”。
好不惬意。
转眼与苏廷硕的十五日之约便到。
李白收拾得一身白色圆领袍,腰束黑色革带,脚穿一双长筒靿靴,腰胯轩辕赤崖剑,头戴一块四角黑幞巾,凤目凝神,贵气逼人。
“三哥,那可是都督府,你去不要大大咧咧的,若得世家识人举荐,也好蜕掉我胡商的身世,为子孙落个宦臣身世,去掉这不能科考取士的束缚,若非如此,大唐的状元郎当非我三哥莫属。”李月圆一边帮着李白整理腰带一边嘱咐道。
“知道了,小妹,那哥去了。”李白一边笑着一边摸了摸月圆的头,转身朝院外奔去。
很快李白便行至都督府外,通过点查名单,解剑进得了都督府宴会大厅,见里面人头攒动,绯袍、绿袍、青袍官员来往互礼,官妇勋人三两成群,繁忙热闹,布衣身份者稀少寥落,李白一袭白袍,虽为布衣,但立于堂中,却十分显眼,加之年纪轻轻,贵气四溢,惹得无数在场官员贵妇互相打听。
李白被安排在最末端的一席,同案相邻的是几名年老的员外,本想着有熟人如张雪娥的父亲在此,也好得个同桌交谈,哪知瞧遍全场都没看到他的影子,再一确认,不仅没有他,而且布衣年少者,只他自己一人;他倒是也不慌,稳坐下来,兀自品着茶,时而望着堂里头那从内出来的空门。
约莫过了一刻钟,礼仪吏出来一番穿梭之后,身着紫袍的苏廷硕牵着道袍黄衣的赵蕤从内堂出来,笑着宣道:诸位同僚,苏某几次入蜀为政,均得赖诸位襄助,早想请大家以表谢意,赖两次受旨匆忙,本次再次入蜀,首先请大家前来,一表谢意,二议为民,请诸位入座。
堂下众人纷纷起身回礼,宴席开始,堂内觥筹交错,众官员或敬献上官、溜须拍马,或碰杯好友,笑谈风声,李白则和几位老员外寒暄着用完了餐,却是没有一人前来敬酒攀谈。
苏廷硕和恩师赵蕤也是兀自应付着。
“莫不是场面而已。”李白有些许失落,但转念一想,在场全是官员,就是和自己一桌的老员外们,想必原来也是官府中人,自己一商民贱身,得邀挂名在册,进得这都督府席上饮酒,自是开了天例,“苏大人和师傅自是应酬不暇,自己宴会完毕便自行回去罢了。”
想到此,李白一饮而尽,恰此时却来了一名小吏,径直走到李白身旁,俯身下来,问道:公子是绵州李太白?
李白赶快点头道:正是。
“督堂大人带话,叫你宴后到内堂等他。”
李白冷到冰点的心瞬间沸腾,忙点头答应,接着便连续自斟了两杯,都一饮而尽。
群宴中,苏廷硕并同赵蕤和几名绯袍官员早先就入得厅堂而去,满堂百余人,除去刚才那小吏单独招呼之人,其余人等皆酒足饭饱之后逐个离去。
李白在末端与剩下十余人在小吏的带领下往后堂而去,抬头一看前方,红压压一片绯袍,一部分腰部挂着银色龟袋,一部分腰部悬着铜色龟袋,唐朝官制,三品实权为宰相,再恩重功高者可并受二品或者一品官职,但都是虚职高名而已,可见,眼前这一帮是妥妥的帝国实权官吏。
五进三拐,众人被领至一荷池湖畔,绕岸亭台互交,绿红相映,中间空地上遍铺着牡丹图案的地毯,想必是众官员们消遣同乐、观舞鉴音的地方,见两名紫袍高官并同几名银鱼绯袍者正与赵蕤、苏大人面湖在堂中座上扭首交谈,有说有笑,众人站立着等候几人交谈完毕,苏廷硕向他们招了招手,一众十余人便被按序安排坐下,当然,布衣年轻人李白的位置是最后安排。
待到李白要去时,苏廷硕朝着他叫道:十二,过来。
苏廷硕一边喊着他,一边在身旁左边一直空着的位置上拍了拍手,师傅赵蕤坐在苏的右边,也笑着朝他招手。
李白赶忙过去,已经入座的众官员见这贵气的年轻人大方沉着地过去,都点着头议论着:哪家公子?真是富贵之姿啊!
“噢,同僚们,这少年乃苏某小友,也是赵神仙的唯一弟子,李氏太白,排行十二。”苏廷硕一边看着坐下的李白,一边回首向众位介绍道。
见益州大都督府长史苏廷硕亲自介绍,并挨肩而坐,诸官赶快起身,朝李白打招呼。
这益州是唐时天下四州大都督府之一,均设大都督一职统领,但都是由在京皇帝的儿子或者亲兄弟名义上遥领担任,并不管事,实际掌管、实行一切权力的便是各州到任的长史,当时的遥领益州大都督便是唐玄宗李隆基的第十八子寿王李瑁。
“今来一登望,如上九天游,李公子相如之才呀。”他身旁的绯袍银龟袋官员大声笑道。
“不敢当。”李白正欲回礼,便被苏廷硕一下子打断:噢嚯,这么快都流传开来啦。
“那是当然,据说当时苏督堂也在楼上,李公子怕是也没少得苏督堂耳面教导啊。”
“哪里,老夫只是在楼上观景而已,十二脱口而出,实乃无一字出自苏某之教。”
“哎呀,那李公子真乃赛相如也!”众官员的附庸追捧之词开始漫无边际起来,苏廷硕打断了他们,说:今日叫大家过来,主要是考虑,其一,这益州自古乃天府,前些年的动乱至今,百姓生活虽有起色,但距离史籍上记载之天府富庶仍有不少差距,看看哪位大人有良策奇谋;其二是内教坊在益州的五十名教乐已经选齐,大家都知道,按例由都督府行文,先行检阅验明身份,除去原籍,再东移至西京。
“那好,那咱们先议这第一项。”
众官员见真问策,便纷纷低头,不敢直视苏廷硕。
“张大人,你主管布政,你先说。”苏开始点人头。
“这,督堂,当前益州百姓在朝廷的大略和督堂大人的英明下,已经显现政通人和的局面,某相信,当假以时日,与民生息,很快就可以再现天府富庶。”
“苏某可不可以理解为,就这样,保持原状?”
“这,这,也可以,这样,是的,督堂大人。”
其余一众官员将头压得更低。
“王大人,你以为呢?”苏廷硕又问另外一位四品官吏。
“回苏大人话,王某以为,张大人所言有理,观古之文景盛世,皆是·····”
他话还没说完,苏廷硕便打断他道:无为而治,休养生息?
“是的,大人。”
“苏某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就是大家就这样,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去想?”
众人都没有吭声。
“是不是?混账东西,要是无为而治,还要你们干什么?”苏廷硕大声训斥了起来。
众官员低头听着,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有胆小的开始冒汗,身体略微发抖,生怕自己成为一个因上官怪罪,而被拖下去的倒霉蛋。
他们庆幸,并没有拖下去任何人。
“督堂大人,十二有一建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噢,十二有话,但讲无妨。”
“大人,天府自古以农为本,灌口以下沃野千里,百姓撒谷就收,既无水患,亦无旱灾,益州辽阔,物华天宝,可利用冶炼制盐,繁荣工商业,再用工商业互利农业。”
“冶炼制盐都是苦活累活,那些壮劳力从何而来?”布政张大人问道。
“嗯,说下去。”苏廷硕瞬间起身,对李白说道。
见苏起身,李白也起身说道:督堂,张大人,诸位大人,观我益州边城松州近年来,虽偶被侵扰,然都是那吐蕃反叛游兵走投无路,想占地踞守生活所致,现今听说,我金城公主一脉已经掌权于吐蕃,内乱也将平息,料长久和平弹指之间而已,那时,可轮番招募戍边将士,另行计劳计酬,参与冶铁、制盐,再用成品换取粮食充盈府库,多余的外输,换取我益州需用之物入内,工商互市,相利有无。
“好,好哇,东岩,你这个弟子当真济国之士也。”苏廷硕一边拍着李白的肩膀,一边对着赵蕤夸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