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布置（1/1）

五月二十六日。

台州府海门卫的一座石砌小院内。

直浙总督朱纨，终于等来了监国皇太子朱载壡的批复。

在这过去的几天，他虽说表面上风轻云淡，但是内心也是在纠结中，也一直在期待着折子的批复。

他不知道面对自己这份请战折子，太子会是怎么样的批复。

此刻批复来了，他的内心又多了几分患得患失。

他的双手有些颤动，捧在手上的折匣也有些晃动。

朱纨暗自摇了摇头，像是自嘲般的自言自语，“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折子发还了，自己还有点患得患失呀。”

想到这，他将这匣子放在屋子中央的沙盘上，而后朝着这匣子拱了拱手，坐完这一切的朱纨，这才缓缓打开楠木本色的匣子。

匣子里垫着明黄色的织锦，更有着外用黄绸包裹的一个物件，以及一份信封。

不消说，黄绸包裹的物件必然是自己的奏折，但是这信是…是殿下写的吗？

朱纨的眼中露出些许疑惑，而后先是打开了那黄绸袋子。

袋子打开之后，取出一份用一张黄宣纸包封的封套。

封套之上，更有着半页白纸贴在这封套的中缝处。

而白纸之上则是贴着印花，这自然是以防有人擅自拆开。

朱纨有些急躁地拆开了封套，取出那份原本的奏折，这折子一共十三幅半，朱纨直接摊开，看向了最后，那里赫然写着个准字！

“恩准了，殿下恩准了！！”

朱纨的心中顿时涌现喜悦之感，颔下的花白胡须一颤一颤地，“好呀，好呀！！”

等到心情平复了些之后，朱纨的脸上重新恢复成严肃之色，右手轻捋了下胡子，这才将左手中的折子放下，而后将那信封拿在手中，从信封内取出了一张瓷青纸。

一见到那瓷青纸，朱纨心中便是一惊，果然，果然是殿下写的信！

当即朱纨一个双膝下跪，双手捧着这张纸，高举过顶，对着空气，又像是对着这张纸说道，“臣朱纨叩请皇太子书！”

等到做完这一切之后，朱纨才缓缓起身找了张椅子坐下，细看起来。

信上所书：

“书寄朱纨，见信如晤，你的折子，孤已看过。”

“此事可行，此战当打，须早日速战！”

“走马溪之战相关事宜，你身为总督，详画速决，只管去做。”

“逢时恰位，做出事来，你朱纨不用怕做事，只管往前，孤在后边撑着你，仗着你，切记勿忧！”

“孤在此，望先生白发尚能酬壮志，丹心应不负平生。”

“五月廿四日!”

一封信读完，朱纨整个身子都僵硬住了，就宛如木偶一般，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良久之后，朱纨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将这份信小心翼翼地折好，又重新放回折匣，而后缓缓起身来到了屋子的厢房处。

那处厢房里供着一个香案，香案之上摆着一道圣旨。

朱纨照例点了三根香，拜了一拜后，将这份圣旨用双手捧了下来。

将圣旨重新摊开，朱纨再次读起了那段他几乎每天都会读一遍的那段内容。

“朱纨清强峭直，勇于任事，现加以平倭将军，授以东南军务总制之权，提督直浙军务，一应军中事宜，俱听便宜区画。”

“其管领兵快人等，不拘文武，若于军前，俱听尔以军法从事，如若犯事，或逗留退缩者，三品以下，径自拿问发落，唯军马钱粮由南京户部操办，不可过问。”

这段话并不长，但是朱纨却读了很长时间，越读到后面语速越慢，到最后，他的双手颤抖着将圣旨重新放回去。

朱纨此刻的内心很是复杂，他微微仰起头，目光幽幽地望向了窗外远处，思绪已然沉入了过往的经历之中。

曾几何时，他是以一人之力来对抗整个浙闽的海商势力。

这些海商的势力不单单是乡里，更有着来自朝廷的。

所谓的倭寇其实更多的还是大明沿海的海商。

那些真的倭人，其实就是那些海商招募的打手，而真正扮演主角的却是那些浙闽的海商。

他严厉海禁，只求杜绝倭患，只因为他见过太多惨况了，那沿海的乡村县城，几乎变成废墟，无数百姓死伤，首身分离，暴骨草泽都是他朱纨常见的事。

内心的那份良知让他明白自己必须要强压，必须要打击那些不合规的海商。

但是浙闽的海商不答应他的行为，沿海的百姓不理解他的做法，那时候何人能理解他内心的苦啊。

他承受着压力，将一切诽谤放诸脑后，但是他其实早已有些力不从心了。

若是没有这道圣旨的到来，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坚持下去。

而如今监国东南的太子，又写了这样一封信给自己，全力支持自己，这拳拳呵护之心让朱纨如何不感动。

“白发…白发尚能酬壮志。”

朱纨缓缓踱步在屋内，口中不断吟唱着，“白发尚能酬壮志，丹心应不负平生。”

一边吟唱着，一边重新坐回椅子上，将匣子再次打开，又一次取出了那封朱载壡的信读了起来。

那封信字数不过数行，但是朱纨却是再次看了许久。

最后双膝一软，从椅子上滑落下去，跪在地上，此刻清瘦的面容上已经没有严肃的脸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悲伤的神色。

一双老眼更是不知在什么时候变得通红。

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朝着北方，朝着西北方，结结实实地磕了两个响头。

不知过了多久，朱纨双手撑着地面，再次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以手握拳，轻敲了下已经变得僵硬的膝盖。

他先将匣子放在厢房的香案上，而后来到了沙盘处，那沙盘正是走马溪周边海域的地形。

朱纨双手撑在桌沿，看向了沙盘。

自从双屿港被他填塞后，浙海一带的走私势力基本瓦解，剩下的就是闽海一带的走私势力了。

这走马溪以及周边海域，如今成为了那些走私者以及倭寇新的“天堂”，对此朱纨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他之前就等着太子批准，如今恩准了，自然是要抓紧时间，速战速决了！

“来人！!”

朱纨想到这，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地喊了声，“来传令兵！”

顿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小院外传来，而后来到屋门前。

只见两个身披铠甲，背后插着令旗的士卒来到朱纨跟前。

两个士卒双双抱拳，齐声道，“总制大人！！”

“恩——”

朱纨严着一张脸，威严的声音从他口中冒出，“去将浙江都指挥使司、军政掌印署都指挥佥事卢镗，还有浙江按察司巡视海道副使柯乔都给老夫请来！老夫在这等着，速去！”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