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暗潮涌动(上)(1/1)
这几道旨意一出宫,引得众人反应不同。
入了夜,皇城内外大都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闪耀各处。
在外金水河的东侧,有着一排低矮砖房。
黑瓦白墙,放在这满目红墙黄瓦间,显得毫不起眼,这便是混堂司。
此刻,在其中一间矮房中,麦福正躺在一张竹编的椅子,微闭着双眼,脸色潮红,神情看起来十分享受。
而两个小火者拿着丝巾,在麦福身上来回轻柔地擦拭着。
房间内很是安静,只有不远处靠墙的一座西洋自鸣钟在滴答滴答作响。
那自鸣钟的装饰十分豪奢,与这简陋的房间完全不相搭。
“笃笃——”
猛然间,一阵敲门声响起。
躺在椅子上的麦福,眼帘轻动,却是没有睁开眼,只有用那搭在扶手的右手,轻轻一抬。
一旁的小火者瞬间会意,压着嗓子问道,“做哪个营生的,如今过来?”
“奴才掌班子颗管事。”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正是白日里,带着大批人拦截太子手下的那个管事。
“恩——”
麦福的姿势没变,只是鼻腔里轻哼了一声。
小火者当即明白,替麦福喊了声,“那便进来吧。”
“谢公公。”
声音落下,随即伴着一声吱呀,房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青衣的汉子出现在门口。
“奴才掌班子颗管事,拜见厂公大人。”
那青衣汉子一见到躺在椅子上的麦福,便双膝下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响头。
“恩——起来说话吧,来得倒是挺快。”
麦福张开眼,微微抬头看了眼门口跪着的那汉子,“知道咱家为啥叫你过来吧。”
“知道,公公!”
那汉子也是极为干脆的,“差事办砸了,没能拦住太子周围的侍卫。”
“哼——”
听到这话的麦福,猛然间抬高了声调,声音变得更加尖锐起来,“是这个吗?不是,是你们这帮人嘴里没个把门的,泄了密给皇帝,皇帝知道了!!”
“没拦住不要紧,以后机会多得很,但是前提是不能让皇帝知道!!”
“公公——”
那汉子刚站直的身子,瞬间弯下,随后又是噗通一声,双膝直直跪在方砖地面上,“公公,奴才一直忠于公公,绝不敢泄密啊。”
“是说你吗??”
麦福的语气放缓,拉长声调说道,“是你手底下那帮人不干净了!”
“公公放心!!”
那青衣汉子当即拱了拱手,沉声道,“奴才这就回去查,查那次是谁不长眼!”
“查??”
麦福坐直了身子,望向门口的那个人影,眼神中带着些玩味,“等你查完了,咱家的人头也就没了!”
“全部处理掉了,不用查了!”
“公公!!”
听到厂公的这话,那汉子的额间冒出汗水,顿时发出一声急促的叫喊,“公公,他们是我的兄弟。”
“呃?怎么?要替人求情?”
“不…不敢。”
青衣汉子的脸色一白。
“你自己想想,是你自己的命重要,还是你兄弟的命重要。”
麦福见到那汉子还在低头犹豫,眉间已有几分怒气,“怎么,你不敢杀?还是下不去手?。“
“不,公公!”
那汉子抬起头来,原本眉间的犹豫已经消散一空,他再次拱了拱手,沉声道,“我想借兄弟们的命,向公公您讨个好差事做做。”
麦福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回过神来的他哈哈大笑,尖细的笑声回荡在整个矮房中,“好,好!”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站在门口的汉子,“够狠,够阴,咱家很欣赏你,你若是这件事处理得好,咱家允你官升一级,当个贴刑官,以后若是得力,你当个掌刑千户也不是不可以!”
“谢公公,谢公公栽培!!”
那青衣汉子听到麦福的话后,瞬间狂喜。
掌刑千户,那可是东厂的第二把交椅啊,那时候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免了。”
麦福挥了挥手,打断了那汉子的道谢,随后这张圆脸上露出捉摸不定的笑意,“想不想当咱家的义子啊。”
“啊,这,公公…”
那汉子先是一惊,而后脸上露出喜意,直接再次下跪,“不,老祖宗在上,受干儿子一拜!”
“恩——”
麦福坦然地受了这礼,“咱家只记得你姓冯,字叫什么呀。”
“小的姓冯,名双亭。”
“双亭?这名字不好,咱家给你取个吧,今儿个是老祖宗我保了你,就取个保字吧。”
麦福随意开口,就改了一个人的名字,“就叫你冯保好了。”
“谢老祖宗赐名!”
“恩,既然做了咱家的干儿子,那找个时间去净身房,净个身吧。”
被改名成冯保的汉子面露犹豫,没有第一时间应下。
“呃?”
麦福的脸色微沉,眼睛一斜,“这胯下之物,有甚用?比得上荣华富贵吗??”
“公公说得是。”
冯保一咬牙,应了下去,“儿子这几日就去做!”
“恩,这才对,来。”
麦福甚是满意冯保的态度,对其招了招手,“附耳过来,咱家有口信要你传给严少师。”
冯保眼中精光一闪,没想到自己干爹居然还跟外廷有勾结。
严少师,即当朝首辅严嵩。
冯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附耳过去,麦福在其耳边耳语一会之后,便挥挥手让其赶紧去汇报。
等到冯保走后,麦福重新躺在椅子上,闭着眼,对着一旁的小火者吩咐道,“去,拿咱家的灌香子来,我要念念经,消消灾业。”
灌香子,其实就是佛珠,但是用工巧妙,将檀香车入菩提子中孔,然后穿绳连成一串。
不多时,那小火者双手捧着一串十八子的菩提子念珠走了过来,凑到麦福边上,“老祖宗,小的还听到一则消息。”
“说!”
“听说那中城兵马司的范指挥,下午已经丢了官位。”
“范镒?”
麦福一听顿时嘴角一撇,“那个废物丢官也是正常的。”
“是为什么啊。”
“听说是太子骂了他一顿,然后下午,宫里司礼监就派了人,带着锦衣卫,降旨褫夺他的官职,还抄了他的家!”
那小火者的嘴皮子倒是极溜,眼珠子转来转去,显得十分机灵,“老祖宗啊,我听锦衣卫的人说,他们这几年下来,经手抄家的人,论银子就数这个范指挥最多。”
“啧啧,单五十两的银锭,从夹墙里就抄出来不下上千块。”
“对了,老祖宗,您说皇帝陛下这么做,那朝中那帮没事干的清流没有反对的吗?”
“无脑的蠢材!”
麦福直接骂了一句,“你刚不都说了吗,抄了这么多银子出来,定的就是贪污罪,你觉得那些个清流能说吗。”
“对,对!!”
那小火者直接动手扇自己巴掌,“瞧我这脑子,该打,该打。”
“行了,派的是哪位公公。”
“是掌管御用监事的滕祥。”
“噢,他啊,也是没脑子的,能想出贪污的,估计背后也是黄锦给他支得招。”
麦福躺在椅子上,身子开始变得有些躁动,上下挪动间,椅子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之声,“唉,这太子看来是这储君之位是稳稳当当的了,皇帝也太宠他了,根本没办法啊。”
“要不是自己当初上了严嵩的船,害了太子老师,咱家也不会这么被动。”
房间内随着麦福的这句话,瞬间陷入了沉默,只剩下自鸣钟在滴答滴答的作响。
“老祖宗——”
另一个青衣小火者,原本都是沉默不语的,这时候突然冒出一句,“老祖宗,咱干嘛要往太子这边使力啊,何不效仿唐朝四贵啊,做个甘露之变?”
“住口!”
麦福猛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双老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小火者,半响之后,又缓缓坐下去,重新躺了回去,手中念珠不停在转动。
良久才悠悠开口道,像是自言自语,“好小子,不愧是内书堂里读过书的。”
“不过这事,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