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乡卫生院，朗西医生（1/1）

到了三泉乡，一辆越野车朝夏特方向开来，这个时候，也没有必要拦车了，卫生院已经不远了。

夏特向一位穿着陇服的妇女，问了卫生院的位置，离这里只隔着两排房。王志强左臂受伤，只能用右手扶住多增，夏特停下来询问时，多增差点从摩托车左侧滑下来。

在一面斑驳的围墙中间，有一扇锈迹斑斑的铁丝大门，大门两旁是两根立柱，右侧立柱上挂着一块白色牌子，写着“三泉乡卫生院”六个黑色大字，两扇大门半开着。

夏特将摩托车小心翼翼地开进大门，停在院子中。

卫生院是一排平房，与住家，商铺不同，在平房的外侧有一排大大的玻璃窗，与平房形成了一个长长的玻璃走廊，走廊内光线十分充足。

下午时分，卫生院的大厅内空无一人，既看不到病人，也看不见医生。

夏特冲进大厅，来到挂号窗，窗口里不见人影，夏特焦急的大喊：“医生，医生，有人腿断了。”

洪亮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厅回响，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即便是在走廊最远的房间里，也能听到。

这时走廊里一间房里，走出一位胖胖的白大褂，不耐烦的说道：“别吵，医院里保持安静。”说着从另一扇门进入挂号间，坐下来问道：“挂内科还是外科？”

乡村卫生院病人少，医护人员串门，是常有的事，白大褂刚才在别处聊的正开心，被突然打扰，有些扫兴。

“有人腿断了，挂外科，是真的断了，腿没了。”夏特对着挂号窗口再次说道。

白大褂处惊不变，淡淡的说道：“挂外科，三毛。”

夏特有些意外，三毛的挂号费，好像是他小学时的物价水平，夏特拿着三毛的收据，有些感慨，多增还等着救命，没时间去细究是什么时候的物价。

“担架在哪里？人已经昏死过去了，需要抬进去。”

“那边外科房间有，”白大褂向右边的方向指指，见夏特离开后，拿起手机拨通了朗西医生的电话。

朗西医生正在他家的院子里忙碌着，整洁的院子中间铺着一条石板路。一只黄色大鸟，正张开两扇巨大的翅膀，站在房前一根大木桩上，炯炯有神的双眼，紧紧盯着朗西医生手里的一块羊肉。

黄色大鸟学名叫黄雕，在高原很常见，主要捕食野兔等小型哺乳动物。一年前，朗西采药时，在山脚下捡到了黄雕，当时它还是一只刚出壳的幼鸟。

朗西医生将手中的羊肉向上抬起，黄雕立刻兴奋的扇动翅膀，伸出带钩的利嘴，一口叼住肉，仰起头，没见它吞，肉就不见了，看着黄雕急不可耐的吃相，朗西开心的笑了。

朗西医生听到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脱去皮手套，接通手机，对方说：“朗西医生，有一个腿断了的病人，你快来一下。”

朗西医生的家离卫生院只有百米的距离，放下手机，朗西回卫生院，黄雕还没有吃饱，看着朗西离去，扑腾着翅膀，跳着黄黄的脚，“嘎……，嘎……”的一通急叫。

夏特到外科找来一把简陋的担架，与一个小年轻一同出来抬多增，小年轻看到少了一条腿的多增，急忙说道：“你这种情况赶紧送到县医院，送到我们这里也没用，我们这里没有手术的条件，刚才以为是骨折。”

“你们先止血，保住命，我们这就找车子送到县医院。”

小年轻是两天前刚分到卫生院的医生，卫生院就那么几个人，抬病人的自然是他。

“这种整个断掉的，我们这里没法治。”小年轻念叨着。

正说着，朗西医生到了。

夏特第一眼看到朗西，觉得非常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朗西年近六旬，走路依旧矫健轻盈，身板笔直。

朗西询问了情况后，看了看伤势，让两人将多增抬到外科诊室。

“断了的腿，在哪？”朗西的声音很沉稳。

“烧掉了，轿车着火时。”

朗西皱了皱眉，随后转身打开身后的柜子，拿出一个陈旧的黄色牛皮箱子，放在写字桌上。

看到牛皮箱子，夏特的眼睛一亮，“怎么和二泉饭店老板娘德里的药箱一模一样。”

再仔细看，款式颜色虽然一样，还是有不同的地方，这个更加陈旧一些，磨损的印子更深，皮箱黑色的污迹，黑的发亮，已经成为皮箱的一部分，形成了包浆。

夏特这时看向朗西，突然明白为什么看他很眼熟，原来朗西很像德里，听德里讲，她舅舅是陇医，于是问道：“朗西医生，你认识二泉的德里吗？”

“德里，那是我侄女，”朗西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箱子。

夏特欣喜的说：“我就说嘛，你们长的太像了，特别是眼睛，一眼就能看出是亲戚。”

朗西说:“你从二泉来？你不是本地人，是哪里的房客？”

“我跟阿里是好朋友，我叫夏特，下午回二泉的路上遇到他们出车祸，救了他们。”

朗西点点头，说：“从这里到县医院，要五个小时的路程，像多增这种情况，送到县医院，血也流光了，以前很多出车祸的人，都是在送到县医院的路上失血而亡，我们这里医疗条件差，他们一般不送到这里来。”

夏特看着脸色惨白，嘴角发紫的多增，急切的问朗西：“医生，有其他的办法吗？”夏特见识过德里用陇医治疗伤口的奇效，心里暗想，德里的医术是跟朗西学的，朗西的医术更高明，一定能救多增与危难。

朗西用手压在多增胸口，观察他的面色，随后又用手指蘸了蘸，断腿处渗出来的污血，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沉思片刻，凝重的说道：“隆巴失调，呃逆上升，布木血痞，要用最刚的药，来冲他的赤根。”说着从箱子里拿出五味药，开始调制。

调制的手法与德里的相似，但手法明显更加娴熟。为了保证药效最佳，优秀的陇医都是现用现调，根据病人的症状，病人的年龄、体重等，来确定药的分量、比例，看似繁琐，缓慢，但用药后的效果奇佳，这样的繁琐太值得，毕竟人们看病最想要的是效果，最希望的是药到病除。

“这味药是金矿石。”夏特认出一味药，德里给他调制药时，他见过一种金黄色的粉末，夏特记得它叫‘金矿石’。

朗西抬了抬眉，说道：“哦，你认识陇药？”

“上次我被狼咬伤，德里给我治伤的时候，有一味就是这种，另外还有鼠粪和狼油脂。”

朗西点点头，指着一袋药说道：“这是水菖蒲，你打开，倒在托盘里。”

夏特赶紧拿起布袋。

朗西随后又拿出几样药材，告诉夏特药的名字与性状。夏特有些意外，心想：“一个医生将他的看家医术告诉我，是要收我为徒吗？”

朗西将五种药物研磨分量，混合均匀，形成一种深褐色的粉末，装满了一大碗，然后分出一小部分，放入另一个碗中。

“夏特你把热水瓶拿来。”朗西指了指墙边桌子上，一只掉漆的铁皮热水瓶。

接过热水瓶，朗西将开水冲入碗里，调成一碗浓浓的药汤。

“你们俩把他扶起来，”朗西端着药碗说道。

多增被夏特和小年轻从病床上扶起。

只见朗西左手托住多增的下巴，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捏，多增发紫的嘴巴，“啪”的一声，张开了，朗西右手端着药碗，对着多增的嘴，将浓浓的药汤灌下。

随后，解开捆扎在断腿处的衣服，用一把白亮的手术剪刀，剪开断腿处的裤子，用酒精冲洗断腿处的污血，清理好后，敷上药粉，说也奇怪，敷上药粉后，原本还在流血的伤口，立刻止住了血，随后，朗西医生将剩下的药粉，全部敷在了伤口。

王志强的手臂已经肿了起来，他坐在一旁的木凳上，冷汗直冒。

“朗西医生，您给他看看，”夏特指着脸色渐渐变得苍白的王志强。

朗西看了一眼王志强的手臂，说道：“你的手臂骨头断了，”扭头对小年轻说：“库班，你去把夹板拿来。”

朗西左手抬起王志强的手臂，右手顺着骨头慢慢摸起来，突然右手用力向自己的身体方向一拉，随后再向外一推，王志强“嗷”的叫起来，额头上汗珠刷的一下涌出来。

“他骨头断的地方，我给他接好了，我再给他调一副药。”

朗西行医几十年，能摸出骨头的断裂处，再根据受伤手臂的形态，预估出骨头偏移了多少，能做到对骨伤处了如指掌，再加以推拿，接骨的手法，将骨头复位，加上内服药物，骨折很快就能好。

在给王志强接骨这段时间，多增的面色由惨白，渐渐变得有些血色，嘴唇的紫色退去，恢复了肉色。

呼叫的救护车没有踪影，王志强在路边等车时，打电话给热哈县水电工地说了情况，要了车，这时车已经赶到三泉乡，来人将多增抬到车上，王志强谢过夏特后，上车离去，夏特告别朗西返回二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