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宴请(1/1)
谢韫回到都城之后就像鱼儿入了水,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地方,亲近又自在。
宫中出来后他就拜别了沈御卿,回到侯府继续做自己的纨绔世子。
沈御卿一人入住将军府,少了活脱的少年叨扰,她倒是清净不少。更能思考问题。
府中已经被宫里派来的人打理妥当,住起来是比鄞州的军营舒适。但是沈御卿自小就在军营,反而对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不自在。
遣散了随身侍候的丫鬟仆从,她一人在园中练剑。
回都城已经将近半月,此次离开鄞州太久,也不知沈闻那里可有什么情况。
况且,那日朝见,宣帝的态度模棱两可,对兰氏一案他是有些愧疚的。
案发后因为破不了案也曾迁怒一众朝廷命官,可手下皆上报无法破案,身为一国之君当真要让他们前仆后继去赴死吗?
而且当时他初登帝位,正是缺人用人之际。
人,总是自私的,尤其是能掌权的人。
世家大族,贵妃母家,少年将军,荆州名门,无论哪个看起来都不会是被轻易灭门的存在。
之前一直在父兄的羽翼之下,如今自己也是守卫一方的将军,靠着征战无所不胜走到了权利的中心,但若真要揭开真相,还是差太多了......
她正思考着,突然被一阵嘈杂打断了思绪,沈御卿略微皱眉。
“将军,将军,将军!”
少年急速变唤喊声。
谢韫看着突然横到自己脖颈,差一点点就要了自己小命的剑,突然收声,眨巴着眼睛看着执剑之人。
沈御卿面上毫无波澜,施施然的收回佩剑,反手入鞘,神态自若的去一旁的石桌饮茶,好像剑指他人的并不是她。
“吓死我啦...”谢韫自然知道自家将军不会杀了自己,也相信她的剑术,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故意黏黏糊糊的发音。
沈御卿没理他。
她一直将他看作弟弟,他年岁小,偶尔会故意这般黏糊的发音叫她姐姐,以谋求某些私利,比如少练一会,但最后都是会加倍。
“既知道害怕,下次就要差人禀告,再无端闯入,我可未必能收的回来。”沈御卿不着情绪道。
“知道啦知道啦”,谢韫跑到石桌对面,给自己倒茶,算是替自己压惊。
“将军,还记得我和您说的倚月楼吗?”谢韫满怀期待看着她。
“嗯”她倒是不咸不淡的一句。
“那您还记得那个仙女吗?”谢韫有些得寸进尺。
沈御卿抬眸看向他,凤眼微眯。
“您肯定不记得了”谢韫不满,“那小妮子派头挺大,我让小福子去替我送信,特意带了我谢侯府的印迹,想邀她到梅园解一解我的困惑”,
少年越说越气,“这小妮子让她的丫头来的,还给我带了话!”
少年着重强调丫头二字,手敲了一下桌面,石桌硌的他手疼也毫不在意道,
“先不说要不要见吧,好歹我堂堂侯府世子,都设宴等她了,她竟然让一个不知礼数的丫头来”。
“带的什么话?”
沈御卿适时打断他的不可思议。
谢韫听她询问,只得停止愤懑,有点委屈的回道,“说本世子年幼,要家里长辈前去商讨”。
“哪里年幼,我已经十六了!”
谢韫更愤愤不平,“先是让一个丫头来,后又说我小!”谢韫以掌握拳,尚显幼态的脸因为气愤涨的通红。
都城谁不知道他谢小侯爷,十岁就能拉满比自己还高的弓,十二就是这城中的混世魔王!
当年谢韫实在顽劣,今天不是张家来说他爬自家房顶踩坏了瓦就是李家告他拿弓箭射死了圈养的鹅,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谢侯爷实在受不了了,修书一封给朝中好友,送他去了鄞州城。
沈御卿见他拳头越捏越紧,俨然被那个女子伤到自尊的样子。
她想她一直如此,爱说一些玩笑话。
但是也并未说错,又看着谢韫少有的吃瘪模样,想她确实厉害,两句话就让少年如此。
她不自觉的嘴角微弯,朝着那少年道,“在军营待了快三年,怎么还这般小心眼”。
“将军不是你...欸?”
谢韫刚想反驳,突然瞧见她带了笑意,好似见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将军,原来你会笑啊”。
沈御卿闻言默然平复嘴角,
“约在何时何地?”又变回原来那个似冰若霜的样子。
“还是梅林,明日下午。”少年继续愤懑。
“知道了,明日我会代谢候前去。”
“谢谢御卿姐姐。”少年见她答应的如此之快,生怕她反悔,连朗声道谢。
“无妨”,女子声音无甚起伏,
“叫我将军”。
“遵命将军!”话未落人已经跑出了园外。
沈御卿大谢韫三岁。谢侯夫人早逝,谢侯爷此后并未再娶,因此偌大侯府只有老少两位主人。
谢韫十三岁被送到军营,年岁小。当时沈括还在世,给二人介绍时说“这是你御卿姐姐和阿闻哥”,但是少年只唤了不到半年的姐姐,就改了口。
因为半年之后,沈括战死,沈御卿接替了沈括之位,成为守城将军。
梅园在都城外,离的不算远。
园中种了花期不同的梅树。因着各种梅的开花时节不同,能从年底寒冬开到次年三四月。
花次第开放,颜色粉、红、白、黄、绿各色都有。总花期很长,城中百姓多喜爱花开时节赏梅,姹紫嫣红的一片一片形成不同颜色的区域。
也有显贵者会设宴在各个梅林中,或弹琴对弈,或歌舞饮酒,或遣词作诗,都是一个好去处。
此时正直绿萼梅开花。
林中混有传统绿萼梅和金钱绿萼。传统绿萼花萼绿色,筒宽钟形;花瓣碟形,花色洁白,香气浓郁。金钱绿萼花径要大上一些,花蕾淡米黄色,花态蝶形,近平展,花色正面乳白,反面极浅之黄绿;二者都属于梅花珍品。
小将军便在这绿萼梅林中设宴,梅香四溢,典雅至极。
早春会倒寒,昨夜又下了雪,谢韫吩咐人用帷帐将四面透风的凉亭围住,既保暖又有了一个独立隐私的空间。
沈御卿负手于亭中赏梅,一阵寒风吹来带来一阵梅香,吹的靠里的少年打了一个喷嚏。
谢韫叫嚷着冷,拉着沈御卿喝酒,关上了帘子。
两人刚煮好酒,就见小厮撩开门帘称客人到了。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拨开帘子,一张清冷素净的面孔露了出来。
谢韫一抬头,立刻激动的道,
“怎么又是你这个丫头!”
刚要再开口质问,突然兀自噤了声,目光已移到后面那个女子身上,少年眼底划过一丝惊艳,怔怔地看着她。
宋澜雪循声最先瞧见的,是一少年。她朝谢韫温和的笑了笑,低头从阿瑄手下进到亭中。
阿瑄放下帘子,跟着宋澜雪走了进去。刚巧有两片被风吹落的梅花瓣,随着二人的步伐,一起飘到了里面。其中一片飘了飘,落到了少年鼻尖上,梅花瓣带着丝丝的凉意,将呆滞的少年拉回了神。
“路上又开始落雪,地面湿滑,马车行的太慢,这才晚了半步,竟让将军和世子等候,澜雪有愧。”
女子落下兜帽,露出的容貌,清丽无双。她屈身行礼,口中说着抱歉的话。
原来女子的声音也可以是温润如玉的,谢韫暗暗想着。
“无碍,姑娘不比我们习武之人,可以御马前行。这种天气马车是走不快的。”
沈御卿虚扶起面前的女子,示意她入座,然后将有些微凉的酒放到炉子上面重新加热。
宋澜雪便拉着阿瑄一起坐到二人对面。
“不碍事的,这梅园不在城中,这两天天气又接连雨雪的,倒是劳烦了姑娘要到这么远。”谢韫也坐回原位说着。
“对了,这位是我长姐。”少年介绍着身边的人,“我父亲这两日不在都城,我只好让将军来了,我这位长姐是鄞州的将领,近日回城受封的。”
少年颇有些自豪。
“澜雪早有耳闻,沈将军少年英雄。”
宋澜雪端起沈御卿刚给她们添的酒,“今日只能拿将军的酒敬将军一杯,来日有机会,再请将军宴饮一番,以谢将军守卫边土。”
“姑娘不必多礼,分内之事。”
对面的女子举杯一碰,先行饮下,几人见状也各自饮了杯中温酒。
宋澜雪依旧带着些许歉意,“倚月楼内出了些事故,怕影响贵客,这才不得已要外出”。
沈御卿闻言双眸微微一沉,还未来得及开口。
“何事?可需要帮忙?”
少年抢先一步,声音陡然增大。
宋澜雪眉眼一弯,语气柔和有礼,让他别着急。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已经着人去处理妥善了。
少年听完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了,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
煮酒的女子情绪这才稍有缓和。
宋澜雪注意到女子的变化,清浅一笑。
少年看在眼里,有一瞬间晃了心神。又见对面的人抬眸看过来,有些许慌乱,他抬起手中酒杯,装做低头饮酒,奈何是个空杯。
“世子差人送的信件我已经看了,信中说...”。
少年突然反应过来之前还送过一封信来着,想起信中内容有些羞涩,随即立刻开口打断了她后面的话。
“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谢韫忙着拦下宋澜雪的话,又补充一句“男子汉大丈夫,报效祖国是应该的,姑娘莫要当真,莫要当真。”
谢韫那封信写的是,
请教一下如何才能一直做个纨绔......
虽然这个确实是他的愿望。
但是是他年少之时刚去参军,在军营受不了时最希望的。如今自己已经是一方副将,怎能还如此想。
尤其在众人面前说出来,得是多尴尬啊!还当着三位女子的面。
其实他自己只不过是好奇,想见一见这“无所不能解”的“天仙”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才囫囵的递了这么一封信。
现下见到了,信的内容不重要了。
在场之人都忍俊不禁,想着他果然还是个孩子。
“那便听世子的。”
宋澜雪明白,他的寻题不过是个想见她面的说辞,也就没在说下去。
“今日就当结识朋友,赏一赏梅花罢。”
久未出声的将军,给这场怕是没由来的宴席找了个借口。
谢韫也附和着,说是大家见一见面,日后一起聚一聚玩就好了。
受邀的女子像是看着闹腾的孩童,回他好。少年听在耳中,面上一红,难掩开心。
身旁的将军,不动声色的瞧了一眼对面笑吟吟的女子,想她果然有招。以后不必暗夜相见了,如此甚好。
一壶温酒煮完饮尽,众人天南海北的谈论一些,终是要到分别之时。
见天色渐渐黑了,女将军开口说着太暗马车不好行路,改日再聚,几人就起身离开梅园亭廊,准备回城中。
“阿瑄是我的亲人,并非侍女。”
宋澜雪走到马车边与随行的少年解释,“上次该是我来,不想身体不适,临时托付阿瑄替我跑了一趟。”
结果这小将军竟然觉得她们小看了他,还与阿瑄起了冲突。
少年看着宋澜雪旁边依旧面无表情的白衣女子,想到她那天也是这样,
“这丫头来了说完就走,本世子是觉得她实在目中无人”。
那日阿瑄来梅园,他以为来人是宋澜雪,刚要开口。结果那白衣女子把信件放到桌上,说着殿下年纪尚幼,姑娘需与世子长辈商议。
语毕转身就走,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谢韫。
“阿瑄是医者,那日是担心我,才冒犯了世子,还望世子莫再怪罪。”
宋澜雪说着就要蹲下给面前的少年行重礼,少年忙扶起她。
“无妨,姑娘快上车吧”
沈御卿见天又开始阴沉,出言提醒,
“雪要落了,快些回城吧。”
“对,本世子大人大量,宋姑娘不要担心了,我自不会再与她计较的。”谢韫也说到。话说开,知道对方不是有意的,自是不会再与之计较。
宋澜雪道了谢,和阿瑄一并上了马车。
两位将军则骑马跟在后面一道回了城中,在城中因为方向不同,才道了别,各自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