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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少年将军(1/1)

庆国 都城 城外

树叶被风吹得飒飒作响,月光透过树干和树叶的缝隙,丝丝缕缕的洒在道路上,也罩着正在赶路的大军身上。

士兵们的盔甲被月光照的格外刺眼,远处望去,像是雪山上万年不化的白雪一样,冒着寒气。

此时通往庆国都城的大道上正有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疾行。队伍的前方是一队战马阵营,马上的骑兵一个个神色肃穆,双眼直视正前。

他们是应召,回朝堂向天子复命。

有一将军装扮的少年居于骑兵之前,虽盔衣甲帽穿戴一丝不苟,但行为举止依旧散漫,透着孩子气。

再往前,队伍的领军者是一个身形纤瘦高挑,面色冷冰冰的女子。

早春寒气逼人,那女子的眼睛也是。

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时刻戒备,竟比身后的那些军人更具威严。

女子年岁不到双十,却有着与年纪极不相符的庄严气质。

沈御卿此番再次击退北国大军,宣帝大喜,召其带领鄞州全军将士回都城领赏。

年轻的女将军一路上听着手下副将喋喋不休地,说着打仗期间都城发生的事情。十六岁的小子话最密,精力旺盛,讲了一路都不带重复的。

沈御卿有些心事重重,但还是点头偶尔附和他两句。即便如此谢韫还是很有兴致,讲的绘声绘色。

他被父亲安排到军营,已经快两年没回都城了。军营生活枯燥,除了上战场就是日复一日的训练。

尤其自己还跟着一位如此“负责”的将军,每日训练都精益求精,也不许手下有多余的活动,他只能靠着让在都城的小随从,时不时给他寄三两封写着都城新鲜事的信件度日。

最近一封写着,都城新建了一座红楼——倚月楼。

楼里都是一些陪着文人雅士亦或达官贵人们弹琴唱曲、作词赋诗的清倌儿,美艳清丽各色有之,生意自从开楼就是极好的。

尤其楼里那最近新来的“解语花”,据说貌似天仙,最重要的是能为人出谋划策,只需告诉对方你的问题,她便可提出解决之法,但却有一个规矩,只接有缘人。

“听小福说长得极美,不过那小子看见哪个美人都是这样讲”谢韫自顾自说着。

谢韫是都城侯府谢远独子,年方十六。本是不该入军营。奈何从小太过纨绔,谢侯爷三年前实在忍不得了,就将他送到了鄞州军营里,杀一杀他的脾性。

“等到了城里,我偷偷去瞅瞅,刚好我也有问题要请教一下这个解语花”少年眯起俊秀的眉眼,满怀期望。

他自小虽是纨绔,但是此类寻欢作乐的地方是从未去过,不仅父亲管得严,谢韫自己也是没有那个爱好。

此次是看家里小仆一直信中将那个女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到底是年纪小好奇心重,就想去见识见识。

“就是不知道这个解语花和将军您比谁更美”谢韫说完有些意识到不对,偷偷观察了一下身侧将军的面色。

近三年的历练,毕竟是上过战场的,谢韫比之前沉稳不少,但是还是有些许说话莽撞。拿护国女将军和红楼女子相比,是太过分了些。

果然,少年看见那女子脸上变了样。

本珉成直线的嘴唇,更向两侧牵引一下,谢韫黑暗中咂了下舌,略显窘态的促马前行了一段,和沈御卿隔开了一点距离。

尽管少年的武功也是数一数二的,但是毕竟受教于她,她要是动手,自己恐怕只有被打下马的份。

静默走了一段时间,少年还是开了口“将军,歇息会吧,时间还早,明日早朝能赶到的”。

他们已经走了一天一夜了。

沈御卿闻言抬头看了一下。

“原地修整,寅时出发”女子声音不大,但嗓音凛冽中透着肃穆,彷如天生的领导者,让人只有服从的份。

少年将军领了命令,给身后将士挥手指令,随后一脸终于卸货般的兴奋下马,准备好好活动活动筋骨。

大军在收到指令后,也只是坐到各自脚下的方寸之地,队形依旧整齐宏伟。

沈御卿并未下马,弯腰与少年耳语两句,便促马朝着都城方向奔去。

谢韫看着她飞奔而去的背影,想着,虽然将军总是冷冰冰的,什么都和军中其他男子一样,不讲究许多,但终归是个女子。就像这洗澡一样,还是要跑到前面的河里避讳一下,女子总是没有男人方便的。

可想她在军营中几年是如何不容易,更是钦佩了。

其实沈御卿长得也是极美的:明艳如火,她又喜穿红衣,就像烈日下璀璨耀眼的芍药。

谢韫想到第一次在军营见到她时,他当时是有些不服气的。一个妙龄女子要掌管都是男子的队伍,况且还是要领军打仗。

军中很多人对她都是颇有微词,觉得她不过是靠着祖上相传,才能拜上将军之位。

直到在战场上,他随其他大军,亲眼目睹她手起刀落,剑法精妙,杀敌果断,轻松取下对方将军的头颅。那一刻,他们才真正的,从心底认同她是一个将军。

是庆国,前无古人的第一女将军。

就是有点太冷太凶了。少年偷偷嘀咕一句。

沈御卿到都城城中已近子时,城中依旧灯火通明。因宣帝仁爱,还是太子时,微服出巡过程中,看见小商小贩为了几文钱,夜里东躲西藏的不容易,自登基就下令废除宵禁,所以城中已经有二十多年时间不禁百姓夜里出城也不禁进城。

沈御卿路上褪下军装换了便装,混着人群直接进了城,并未惊动守城士兵。街上人不多,因为刚到早春,夜市也没开几个。

她一路上兜兜转转刻意避开人群,走过两条黑黢黢的小道,又跃过几层围墙才到了此行的目的——一个后院。

只见她凝气一跃,就翻过了两人高的院墙,足尖轻点落地,竟连院角假寐的恶犬都未曾惊动。

又暗夜疾行几步,她停到一座楼下。沈御卿抬头就看见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立于阁楼窗前,似在赏月。

还真像广寒宫里的嫦娥,她不由想到谢韫的话,她确实是个天仙般的人物。沈御卿看着楼上的女子,处于暗夜中的面孔,竟然浮现出一抹难得一见的笑容,温柔至极。

约莫过了一刻钟,少年瞧见熟悉的身影从前方主道上归来,带着早春特有的冷气。

谢韫远远的看见她,就整装上马,随行士兵见状整齐划一的起立。

少年收敛起来刚才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唤起方休息过的士兵列队。

他的声音还是俊朗的少年音,但是身为副将,威严自是必不可少。

须臾便是列队完毕,谢韫长呵一声“驾!”。马儿得令飞驰,将士紧紧跟随着自己的少将军,庄严而规整的向着自己的将军奔去......

马蹄声混着战靴塌地的声音,如若有哪些未知情的百姓不小心闯到这里,怕是要吓得蒙着头蹲下求饶,会以为是误入了哪个马上要做战的场地了......沙沙沙...飒飒飒...被踩碎的落叶又被夜风吹到了它生前的树上...

顷刻间,刚才还充满人气的树林已静悄悄了,月光又重新洒到了地面。

鄞州城将士是迎着朝阳入的都城。

鄞州女将军再次大败北国,守卫边界,是庆国之大幸。

宣帝在收到捷报那日就命人在都城之中,建造一座将军府赐予沈御卿,以嘉奖她此次的功绩,也是为了封赏她此前三年未有败绩。

府邸建造在皇城脚下,宫中能人众多,虽然日期赶,好在鄞州到都城不近,沈御卿到都城也要二月有余。

工匠大臣一众人终是在主人赶到之前竣工。

沈御卿骑马走在街道,看着白日艳阳下的房屋小舍,和夜里见到的景致很不一样。

百姓们皆夹道欢迎这位守城的女将。

一路上两旁都是人潮,欢呼着为他们的将军接风。

正是有了沈御卿接替沈括守城将军的位子,以女子身替父守城,又护卫鄞州三年,他们才能在乱世里寻到一处安稳之地。

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沈御卿还是那副冷冷的样子,目不斜视,威严庄重的御马,漫步在主道之上。

谢韫就不行了。本就活脱的少年,隔了近三年,终于又回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繁华之地,心里是激动万分。

一面和两道百姓挥手,一面偏偏又要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端累了就散一会,散过了就开始端,偷瞄到前面的冷酷冰山并没看自己后,就更加肆无忌惮了,要把头直接转一圈似得。

女将军表面不动,但是早已耳听八方,想着他还是个孩子心气,也就没过多管束。

终于,在圆日完全挣脱水平线的时候,他们到了皇城宫殿门下。

看着那扇禁闭的铁门,面上未动,沈御卿内心开始翻涌。

三年浴血奋战,就是为了打开这扇门。而打开这扇门之后,里面是敌是友,是结束还是开始,却未可知。

“当真是金碧辉煌!和鄞州城相比实是云泥之别!”谢韫感叹道。

鄞州因为靠近北国,也因为地理位置,土地贫瘠,森林沟壑众多,没有都城这般适宜居住。又经常发生战乱,民众多不建造砖房,基本都就地取材,以木筑房屋,一来成本低廉,随处可取且丢弃逃命也不疼惜,二来建造方便,几天便可完成一套。

所以鄞州城里房子多低矮,楼层最高不出三层。

和皇族权贵聚集的都城,自是无法比。

入了宫门,主副二将随指引行至侧殿内等候召见。

随侍的小内侍举过一个托盘,沈御卿卸下那把陪她杀敌的宝剑,放到盘上。又脱下盔甲,只着一身红色棉麻素衣。

殿中央有一烧炭的三鼎青铜炉子,倒也很暖和。

少年也没有了刚进城时的张扬之气,沉默严肃地站在沈御卿侧后方,作为副将,谢韫也是要进殿受赏。

不多时,二人就随着内侍尖细的高喊声迈进正殿。

庙堂上座之人,是一个年逾五十的老者。慈眉善目,温和亲善,如果不是穿着那身黄袍,倒像是哪家和善的伯伯。

宣帝正坐高位,眼含慈爱的看着堂下跪拜行礼的人。

待二人起身站定,宣帝道其路途遥远,二位爱卿多有劳累等,都是一些体恤辛苦的说词,后又夸赞其父沈括非凡人之才,养得一女,是为庆国之福。

朝中众人皆恭维祝贺。

退朝之后宣帝独留沈御卿谈话。

“若论守将之才,庆国不止沈氏一门。”沈御卿身似严松,立于空荡的大殿之中,平白的开口一句。

回音仿若有命,良久不消,一遍一遍的传到上座之人的耳中。

她说的平静,但此话,对高堂上的那个人却是激浪的石子。

像是一个季节变换般长久,那人都不开口。

她也不慌,就好像静静地等着他的回复。

“没错,还有兰家那位少年将军”宣帝喃喃应她,“若没出那场意外,他也该立下赫赫战功…”说着,老者竟双眼湿润,俨然一副悔恨做派。

又道“朕初登基,局势不稳,出了那样的大案子竟查不出一点头绪,还为此迁怒于朝廷命官,实是朕的不该!”他的语气越发痛彻不已。

“可实在无从查证”,宣帝看着堂下的女子,“朕未登大典时,微服出巡结识你兰伯父。朕知道你们关系甚好,”他语调凄凉“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们必定是会怨朕的,可,实在查无可查”。

“末将不敢”沈御卿反而下跪叩首,“只是父亲与兰家有些渊源,御卿又受兰家再造之恩,才思及故人,回忆往事罢了”。

女子语气还是平静无澜,“事情已经过去九年,现在才是真正的查无可查”。

当年若不是那位少年将军救了她,只怕她也活不到现在。

她问这话,是有私心的。

本想让陛下重新彻查,但是时间过去太久,查访困难,也如他所说,查无可查。

最重要的是目前庆国屡次受到蛮族和北国的侵犯,多年来虽一直防守得当,次次都已胜仗告终,但一直未曾彻底消除隐患。若再次重启当年的惨案,必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到时内忧外患才是真正的绝境。

宣帝见她自己截断话题,也不再继续下去。抬手擦掉眼角的泪,颤言命堂下之人退下。又唤回她,道府邸已经建好,府内物品也都也差人备好,让她可直接入住。

沈御卿谢过圣恩后,回到了御赐的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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