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周景熙他们（1/1）

周景熙他们离开的那日，江醒天不亮就醒了。他盯着床顶出神，精心雕刻的花纹，看在眼中一派繁琐凌乱，心中空落落的，自己为了不见楚聿云，连师兄离开都未曾去送。

与师兄八年相处，往后恐怕再也见不上面，若是真遇见，自己还要小心躲开，否则师兄若是认出自己，知晓自己这么多年的欺骗，到时八年来相处的情分都会消失殆尽。

谁会忍受被人欺骗八年，只怕想起自己都是满脸的鄙夷厌恶，或许看都懒得看自己一眼。

凉意爬上了四肢，他下意识的拉紧了薄被，强迫自己不要再想。

到了出发的日子，原先的安排又变了，江醒让新月假扮成自己，带着新萤与秋信上了船，等路过最近的一个码头下船，赶去京师的路与他汇合。他则带着蔡嬷嬷和秋瑞等人从侧门走。

这么做是担心自己的事落到有心人眼中，连累他人。不过若师兄或者方煜真的去越州寻自己，很快就会瞒不住，现下暂且如此安排。

蔡嬷嬷看着公子一路上沉默，心中叹息，到底在这陵州城待了十八年，真要离开，还是舍不得。

当初日日期盼着公子能早日回京师，如今这一天真的到了，又开始担心京师的情况，公子的亲爹续弦的那位……夫人在天有灵千万保佑公子回京师后平安顺遂，蔡嬷嬷默默将担忧放在心里。

近些日子夜里思虑过多，马车晃晃悠悠地在官道上走着，江醒终难抵困意沉沉睡过去。

马车外的蝉鸣声渐渐远去，江醒梦到他还住在城南时候的那段时光。

五岁的小江醒，还是渴望与同龄人一起玩，隔壁院是商贾大户朱家，家中妻妾成群，小孩也多，江醒每日隔着院子都能听到他们玩闹的声音。

清秋来临之时，刘嬷嬷终于经不住他的央求，给他拿来了梯子，江醒顺着梯子爬上墙头，终于见到了每日只能听到玩闹的那些小孩。

起前，对面那户人家的奴仆发现，隔壁院子的小孩趴在墙上，一声不吭，就看着家中小姐打闹，便把此事报给了主家，主家听了倒也不甚在意，挥一挥手随他去便不再关注。

朱家的小姐们胆大一点都不受影响，每日照常嬉笑玩闹，偶尔还会与小江醒说两句。

时日久了，还会怂恿小江醒爬下来跟她们一起玩。

朱家的大小姐比江醒大了六岁，看着江醒每日趴在墙头看她们玩，乖觉的小模样实在招人稀罕，出言邀他，“阿醒阿醒，我让小厮去拿梯子，你下来了，同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小江醒回头看了眼守在下面的刘婆婆，见她朝自己点头，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回头与墙下的朱家姐姐脆生生地道，“姐姐等我。”

朱家的姐姐很多，小江醒年纪最小，就像山林的小鹿，忽闪忽闪的水润大眼睛，看人时候的乖巧令人心都化了，小嘴甜甜地喊着姐姐长姐姐短，朱家的姐姐们太喜欢跟他玩。

今天带着他玩翻花绳，明日带着他画花样。院里的花开了，招来蜜蜂蝴蝶，就一起捕蜂捉蝶玩。那段时间大概是江醒最欢乐的时光，每日跟老师读书识字后，就盼着同姐姐们玩。

偶尔朱家姐姐们出门了，没人陪他玩，他也会骑在墙头发呆，坐着等人回来。

风中渐渐有了寒意，小江醒穿上新做的棉袄兴冲冲地拿着嬷嬷给他新买的竹蜻蜓，想与朱家的姐姐们一起玩，等坐到墙头，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才记起昨日姐姐们好似说过今日要去参加宴会。

她手里捏着竹蜻蜓坐在墙头发呆，想着她们几时会回来，若是早还能问问她们今日玩了些什么？

就听到一个声音在下面喊着，“那个小孩，你下来。”

小江醒低头看去，院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三个小哥哥，正看着仰头看他，“哥哥是同我说话？”

站前面点的紫衣哥哥正是方才朝他说话的那个，他见江醒看过来，又重复了一遍，“对，就是说你，你下来。”

小江醒高兴又有人陪他玩，听话地顺着对面的梯子爬下来，跑了过去，怯生生地喊，“哥哥。”

三个男孩你看我看看你，不知在想什么主意，紫衣服的男孩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爬上我家的墙头？”

江醒道，“我是隔壁院子的，我叫江醒，我经常同姐姐们一起玩。”

“哦，你就是江醒。就是姐姐们说的隔壁家小孩。”三个男孩子打量着江醒，姐姐经常在他们面前提起的小孩，还说他比自己乖，哼，今日看自己怎么整他。

紫衣男孩伸手夺过江醒手上的竹蜻蜓，江醒措手不及，一下子就被他拿了去，睁着大眼看人，紫衣男孩，“借哥哥玩，你不就是来找我家姐姐妹妹们玩，今天她们不在，我们陪你玩。”

江醒看着竹蜻蜓在他手中捏的微微变形，有点心疼，听到他说要带自己玩，信以为真点了点头，“哥哥，我们今日玩什么？”

“我先问你，你回答的好，我们就带你玩，要是回答的不好，以后都不准来我家院子，也不许跟她们玩。听到了没有？”

江醒天真道，“嗯，哥哥你问吧。”

“我问你，你家是做什么的？”

江醒发懵的看着他，一脸不明白。

紫衣男孩有点生气，后边的蓝衣男孩拉着他，“哥哥，你要问他父亲是做什么的。”

紫衣男孩回头再问江醒，“你父亲是做什么的，是做大官的还是同我家一样经商的？”

“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就没问过你父亲？”紫衣男孩生气地问。

江醒觉得委屈，哥哥好凶，不是他不想问，而是，“我没见过我的父亲。”

紫衣男孩看着他一脸快哭了的表情，“那你娘总知道你爹是做什么的？你回去问你娘了，再来跟我们说。”

江醒被逼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哥哥问的问题，他一个都答不上来，以后是不是真的不能再找姐姐们玩了。

三个大男孩被他哭声吓到，“你……你不准哭。”紫衣男孩还没见过说哭就哭的男孩，吓得往后退，蓝衣服的大孩子反而走到江醒面前，给他擦了擦眼泪，“你娘也没说过你爹是做什么的吗？”

江醒抽噎着，“我.......我也没见过我娘。”

蓝衣男孩回头看了另外两个同伴，又继续问，“那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

江醒拉着哥哥的袖子擦了下鼻子，“还有婆婆嬷嬷和伺候我的侍女。”

紫衣男孩一下子跑过来，推了他，“所以你是没人要的小孩。”

小江醒不懂，为什么刚刚还温柔的哥哥，怎么突然变脸，幸灾乐祸地朝他喊。

“没人要的小孩，你是没人要的小孩。”

小江醒抿着嘴，眼角的泪花还没干，转眼又要哭起来，抽抽噎噎反驳着，“我不是没人要的小孩，我不是……”

紫衣男孩拍手笑，“你爹娘都没跟你住在一起，肯定就是不要你。”

蓝衣男孩靠到紫衣男孩的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紫衣男孩打量着小江醒，“你莫不是外室生的，夫人不准你进府，所以只能养在外头，那你娘是不是被夫人打死了？所以不能陪着你。”

“好可怜，你娘被打死了，你是没娘的孩子，你爹也不要你，让你在外边自生自灭。”

“好可怜，没娘的孩子最可怜。”

三个男孩围着小江醒不断地念叨，小江醒哪见过这架势，吓得连反驳都完了，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还是刘婆婆听到他的哭声，慌忙吩咐人将他抱回自家小院。小公子哭得伤心，刘婆婆还以为被人打了，小心翼翼哄着人，察看身上有没有伤，小公子就是一地劲的摇头，好在确实没看到身上有伤。

问小公子怎么了，小公子也是一言不发，不肯说。

自那日后，小公子也不爬墙去找朱家的姐姐们玩，只是夜里好几次梦魇哭着醒来，刘婆婆问他做了什么梦，小小的人儿，就独自静静地待着什么都不说，仿佛突然就变得不像个孩子，刘嬷婆婆看着心疼不已。

重阳节时，刘婆婆和蔡嬷嬷特地带小公子出门玩，小江醒提着兔儿灯，难得露出了笑脸，路上遇到好多是爹娘带着孩子逛夜市，再看手上的兔儿灯也没那么喜欢。

等回了府中，临睡时，小江醒还是忍不住问刘婆婆，“婆婆，为什么我没有爹娘陪着？”

刘嬷嬷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同他说。

小江醒以为婆婆不说话，以为自己的身世真的是朱家哥哥说的那样，眼泪哗啦流下来，“婆婆，我娘真的是被夫人打死的吗，我爹也真的不要我了？”

刘婆婆与蔡嬷嬷心惊小公子的话，这是打哪里听来的谣言，二人对视了眼，刘婆婆拿着帕子帮小公子擦眼泪，“公子莫哭，哭肿了眼可就不好看了，你说的这些是谁与你说的，婆婆这就去撕烂他们的嘴。”

小江醒鼓着脸，大颗大颗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委屈道，“朱家哥哥说我娘是外室，被夫人打死了，所以不能陪着我，爹也不要我了，我只能跟婆婆住在一起。”

蔡嬷嬷气得甩着帕子，要冲去朱家要个说法，刘婆婆喊住了她，“莫去，小公子的身份不宜声张，你先出去，我与小公子说会儿话。”

蔡嬷嬷被刘婆婆的话提醒了，是了，小公子的身份特殊，自己冲动去朱家讨说法，万一真的闹大了，被有心人知晓，反而会害了小公子。顿时吓得冷汗淋漓，若不是刘婆婆叫住自己，后果不堪设想。

刘婆婆看着蔡嬷嬷想通后心有余悸的神情，没再说什么，等她退出去关好门，才收回目光。

她轻轻地帮小公子擦泪，“婆婆一直没有告诉公子实情，是婆婆的错，公子如今长大了，婆婆不该再当公子是小孩，是时候告诉公子事情的真相了。”

刘嬷嬷好不容易将人哄睡，连夜写了信让人送去京师，没隔多久小江醒就搬去了城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