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口病的由头（1/1）

许川大抵确实很困乏，只想赶紧把林一打发走好继续睡觉，林一突然重提昨晚的话题，他也没太大的反应，只是恍恍的看了看林一，点头“嗯”了下也没有嗯出声。

醒酒汤只喝了一小部分碗里还剩不少，见林一坐在他床边有些黏糊，许川又端起那碗醒酒汤两口闷了，督促林一赶紧出门，他要继续睡觉了。

林一也很好打发，帮忙把碗端了出去。

体温计量了许川确实还没有到达发烧的标准，只是体温比日常稍微偏高了一点。

林一去学校了。

很莫名，从这一天开始，所有的生活刷的就变得静默了，但是大家明明又没有什么不同，还是那样和谐温馨的生活着。

但是气氛就是让人觉得很空，庄玉华还是像以往一样总是很关怀林一，许明胜还是每天在公司忙忙活活，订单一切都很顺利的时候也会在晚饭时和家人聊起几句，许川在林一面前一直很有哥哥样，现在也没有变。

怀华大学里的事，他还是不会主动和林一说起，像是和还没有读大学的林一从来都有代沟一样，林庆民大概和小诺这段时间正甜蜜，也没有再找过林一。

而林一呢，林一最近好像也比较乖，没有太去“关心”许川身边的人和事，一心攻学业，迎接着高考。

许川的生活就变得非常轻松一样，每天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无端掺着一点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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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林一并不觉得乏味。

他很忙，高考前的课业冲刺可没有一点轻松可言，每天四个小时的固定睡眠，林一这几天在入睡前都在考虑，是不是有点多了。

生活里莫名的那种空被学习填满着。

又是一个月底，离高考只有一个月了。校老师们每天言辞激烈，生怕学生们在高考前松一点点气，生要他们一直把这口气吊到高考结束后。

晚饭。

“一一，后天是你们放假的日子吗？还挺会赶的。”庄玉华语气温和的问，脸色显出一点低落，“没忘记后天的日子吧？”

林一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坐直一点回答说，“没忘，我知道。”

后天是林一爷爷奶奶的祭日。

爷爷奶奶那时候是陆续走的，今年应该是第五年了吧，距离他们双双都离世。

不能说没有感情，但林一对爷爷奶奶的感情要次于养父母，养父母的感情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也变得非常淡了。

毕竟当初他来养父母家的时候才只有几岁大，相处两年不到，养父母就离开了。

林一的生活里就变成许川一家了。

倒是庄玉华和养父母一家的感情还更深一些，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也是庄玉华时不时的提醒林一去看一下孤零零的两个老人。

林一年纪也不大，和谁培养感情都不是很难，爷爷奶奶对他算不错，但林一心里却总觉得有些疏远，不是那么亲疏。

挺难形容的，但现在林一能想明白了，他们既把自己当孙子又不把自己当孙子，因为自己是抱养的，血缘上并没有他们家的根，然而他们家又只有自己这一个没有血缘的后人。

后天这个日子。

中间有两三年林一都忘得干干净净，庄玉华不提，他是真的压根想不起来。

爷爷的祭日在奶奶前面，反正因为这样那样的情由吧就都在爷爷的这一天同时进行了，每年一次，也算不打扰在着的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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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把东西都准备好，还是老样子，后天我陪你去。”庄玉华眼神有些关切。

“好。玉华姨真是世界上最好的……阿姨，没有你我可能都长不到现在这么大——”林一表情和语气一起卖乖，可明明尾声的语气里又透着很清楚的低落情绪，不知道庄玉华有没有听出来。

反正庄玉华赶紧打断林一说，“这孩子，在说什么胡话，二宝就算不来玉华姨的家，也一样会健健康康的长大，像现在一样成为身边人的骄傲。”

“讲的玉华姨的心里酸酸的，以后不许再说这种的话，快过来，过来给我抱抱！”

林一就起身凑过去，站到庄玉华身边，庄玉华就着坐姿环着林一腰，温馨的抱了抱，手掌在林一后腰拍了几下。

许川也放下了筷子，抱臂在一旁看着，脸上扬不出什么喜色，许明胜看不惯这样煽情的场面，催促道，“好了快吃饭吧，一会儿饭菜都要凉了。”

然后四口人又开始专心的吃晚饭。

“后天我也没什么事，我也一道陪你去吧，去给你和，你玉姨当司机。”许川低声跟身侧的林一家常似的说话。

他差点就脱口说了“去给你和妈当司机”，一直以来许川都在板着自己这个口病，就是在和林一对话的时候，自称“我妈”“妈”“我爸”“爸”之类的字眼，虽然偶尔他也会失口，说起这个，还是有一点由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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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那时应该还没有十岁。

来许川家不满两年，这天的天气挺好的，但庄玉华的心情却很一般，一整天都郁郁寡欢，晚饭也没吃几口，就说饱了。

许川这会儿稍微大一点，迷上了手柄游戏，一放下筷子就回自己房间打游戏去了。

不足十岁的林一却帮着庄玉华一起收拾碗筷，吧嗒吧嗒的跟在庄玉华的脚步后面，桌上没有碗碟了立刻就去厨房拿了那块擦桌子的桌布来仔仔细细的把饭桌弄干净。

这要搁平时，庄玉华早就打发林一去玩了，说小朋友不用干这些，长大了再做就好。

可是今晚庄玉华却有些心不在焉似的，没有念叨林一去玩，林一也忙活的挺起劲，乐乎的很。

庄玉华在水池那里洗碗，林一就在一边给庄玉华一个一个递碟子，亮亮的眼睛说，“玉华阿姨，我觉得你今天晚上没有吃饱，等下肯定会饿的，你最喜欢吃的那个糕点我和哥哥没有吃完，零食柜子里还有，等你饿的时候就告诉我，我就去拿给你吃。”

庄玉华垂下眼睛看站在自己身旁的林一，林一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又乖又懂事，模样还长得这么好，难怪当初她最好的闺蜜钟荣会选中了林一带回家里来。

这么乖顺懂事的孩子，身体又健康，眉眼撩人，竟然会流落到了福利院里去，听说是被丢在福利院门口的，他的亲生爸妈若尚在人世，一定也会后悔莫及的吧。

“不会，玉华阿姨今晚不会再饿的，因为确实没有什么吃东西的食欲，一一不是也很喜欢吃那个糕点吗？待会儿去把它吃干净，一点都不要给哥哥留，谁让他最近老爱玩游戏，都不和一一玩。”庄玉华架着胳膊揽了揽林一的肩膀。

“那我明天再吃，今天晚上吃的太饱了。”林一圆嘟的脸蛋冒出一点薄红，他真的喜欢吃那个糕点，被庄玉华戳中了心思。

“好！快去房间玩！”

刚好需要洗的碗碟也递完了，庄玉华又这样说，林一这才从厨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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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明胜今晚不在家，工作上有应酬，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估计会很晚了。

书房。

庄玉华坐在一张办公椅上，身体向后倚靠的姿势显出某种精神上的缺失和疲乏，手里拿着一个小相框，几根手指在那相框上留恋的触摸着，眼尾不知不觉就湿掉了。

门很轻的推开一点，林一好像扒着那门边已经看了一会儿，才绊绊摸摸的进来了，走到庄玉华一边，“玉华阿姨，你为什么哭了？”

他声音小小的问，然后庄玉华伸着胳膊拉了林一的一只手，拉到自己更近的位置，给林一一起看手里的相框。

是她和钟荣的那张合照。

“玉华阿姨只是，有些想念我最好的朋友了，一一呢？一一有没有想念她？”庄玉华手指缓缓的抚摸相框里的钟荣，那是一个面相很温婉的女人，一看就是相夫教子，以丈夫为天的那种持家过日子的女人。

林一都没有点头，就垫着脚去够书房里办公桌上远处的抽纸，然后只抽出一片对折又对折的叠好，歪头又低头的给庄玉华擦眼泪。

“玉华阿姨，你不要哭了，女生哭的时候是最丑的，哥哥告诉我的，但是玉华阿姨不哭的时候，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生！”

庄玉华不禁失笑。

很快脸色又回去悲伤，她又问了林一一次，“一一，真的都没有想念妈妈吗？”

相框里当了他两年妈妈的女人的脸，林一盯着看了片响，这才用力的点点头，说“想”。

“那一一知不知道，今天是你妈妈的生日，今天是她的生日……”一滴泪痕又从庄玉华的眼尾滑下来，看着林一的表情认真的想了想后，缓慢的摇了摇头。

“今天是她的生日。”

庄玉华又重复了一句，“我们为她放一首生日快乐歌好不好？好吗？”庄玉华摸了摸林一暖乎的脸蛋。

林一今天拿回来一张语文测考试卷，卷面上老师用醒目的红色油笔打评了一个69分，虽勉强及格，但庄玉华拿过来给钟荣看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似乎哪里没有把林一带好。

闺蜜钟荣是一个特别有耐心的人，假如她在的话，一定会每天认认真真辅导林一的作业，林一应该不会是现在这个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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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框正正的摆在了办公桌上，庄玉华用手机低音量放了那首歌，随着音乐段落的起伏，庄玉华开始轻轻的附和，然后林一也被庄玉华带着跟唱，直到这首歌播放结束。

林一真的是惹人喜爱的孩子，谁看都讨厌不起来都会喜欢，他连在什么样的氛围里欢脱或沉默都能表现的那么合适。

音乐声销匿下去，林一眼睫懵懂的眨啊眨，一声不吭，被庄玉华拉进怀里抱着，作为一个母亲的身份，每个女人身上都是自带一种让身边的孩子迷恋的香气的。

这种香气感染的不是孩子的鼻头，而是林一尚还稚嫩的心，他用两个还不够长的胳膊回抱庄玉华，下巴磕在庄玉华的肩头，柔软的肩头布料上有让他耳迹和侧脸发痒的发丝，可是他一点都不想躲开，一动不动的靠着。

“玉华阿姨？”林一的一双手抱的更紧了，“我想跟你说一句话，你能当我的妈妈吗？我喜欢你。”十来岁的小男生又稚嫩又生出一点少年气的青涩的声音，一字一字的说出口。

庄玉华环着林一的一双手却在听清林一的话语后恍然的顿住了，缓许，她松开了林一，摸了摸林一额间的发。

用温柔的长辈语气对林一说，“玉华阿姨永远是一一最亲的亲人，是一一永远都不会变的家人，但是玉华阿姨不是一一的妈妈，一一有自己的妈妈呀，我们刚才才一起为她唱了生日歌对不对？”庄玉华目光往那个相框上看了看，“一一说这样的话，妈妈听见了会伤心的，每个孩子只能有一个妈妈，但是一一在玉华阿姨的心里，和哥哥一样重要，好吗？”

庄玉华说的真诚，语气温和，充满耐心，林一这会年纪尚算小，在庄玉华的话里还听不出哪里可以反驳的地方。

他眼睛圆圆的睁着，看着庄玉华，没有说话，大概眨了两下后，那眼圈忽的就红了，水光存在里面，即使这样，他还是这样看着庄玉华，没有泣声没有哽咽。

住在她家里两年的孩子，无父无母的，庄玉华心里是真的没有隔阂，当自己亲生的孩子养了，她也瞅不得林一这样眼睛水哇的样子，赶紧又拉到怀里抱住。

“乖。”她安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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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川在自己房间里玩手柄游戏机玩的手指头都麻掉了，才舍得丢开一会儿。

然后就听见和他一样开了房门的林一房间有动静，动静不大，但似乎不太对劲儿，这会子才反应过来林一今儿一晚上都没来粘他，搁平时，早跑来他房间了。

俩人房间对着，爸妈房间离他俩还远一点，许川就起身往林一房间扒呲去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林一自己睡了呢，特别乖的睡姿平躺在一张大床上，被子自己盖到脖颈，幸好房间灯是开着的，房门也大开着。

闷闷的哭泣声漫在房间里，像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的那种孩子，然林一的作风，哭的时候一向都是敞敞亮亮的，不会偷偷的哭。

许川带上门进来。

“怎么了一一？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许川蹲在床边。

“哥，哥哥……”哭腔，还打嗝。

“哎呦，怎么哭这么厉害？谁欺负你了跟哥哥说，哥哥给你出气去！”大了三岁的许川身条已经抽长开，比林一高了不是一点半点，这个哥哥看着就可以依靠。

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貌似都是一样的，受点委屈本来自己一个人是可以忍住情绪的，哪个亲近点的人要是过来安慰下，就会直接绷不住了。

绷不住的林一“哇”的一声，“我，我想要妈妈……”

“妈妈……”这可给许川难着了，这大晚上的他去哪给林一找个妈妈来，不是晚上他也找不着啊，一时头大，许川摸了下鼻子提议说，“这样，你把我妈当你妈，你是哥哥的弟弟，哥哥的妈妈就是你的妈妈，好不好？”

林一听了愣了一下，然后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更是止不住了，又放声又不敢放声的呜呜哭。

许川无措，不禁坐床边把林一拉起来抓着他的两只手，“停！”他低声命令道。

林一开始忍声，泪珠还是顺着脸颊往下滑，许川抬手给他擦擦，“不许哭了，明天让我妈带咱俩去零食店里买很多的零食回来吃，好不好？”

林一本来忍住的泣声听完许川的话又忍不住了，一边忍一边闷闷哭，泪花把眼珠都蒙起来了。

“停！”许川轻声呵斥。

“到底谁惹你了，吃饭时候还好好的，不是跟我妈在厨房里吗？干活累着了？怎么了？真想妈妈了？想钟阿姨了？”

问半天林一也不说话，反而许川问了这么多，林一像是哭的更厉害了，嗓子里不停的冒哭嗝。

许川越琢磨觉得林一可能真的是想妈妈了，钟阿姨也离开两年了，虽然他感觉林一融入他家挺好的，但毕竟钟阿姨才是他的妈妈。

两年没见到人了，以后也见不到了。

“好了好了，”许川拍拍林一的背劝慰道，“你现在住在哥哥家就是哥哥家的人，哥哥的爸妈不就是你的爸爸妈妈吗？以后，你就把我爸妈，当成你新的爸爸妈妈，知道吗？”

许川重新帮林一把两个脸蛋上的泪花擦干净，林一却扒着许川的手腕说，“玉华阿姨，玉华阿姨说，她，她不能当我的妈妈……”这话一出口，泪花又开始从林一的眼眶里往外冒。

许川：“……”

许川这会儿十三四岁，半大不大的，要说不懂事，没有什么是他不懂的，要说懂事，毕竟年纪还不够成熟，但关于这个，似乎也听妈妈说过一星半点。

“我妈……”许川语塞。

“我没有妈妈……”林一泱泱哭。

“我爸……”一时不知该如何跟林一解释。

“我没有爸爸……”林一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一扭头，直接扎去了枕头里大哭。

许川：“……”

林一趴在枕头里哭，许川既不知如何安慰，又不知如何解释，其实他很希望他们家把林一直接领养了算了，反正林一现在就是一孤儿，一个家人也无，但是妈妈好像挺执着这个事。

十三四岁的大男孩愁绪片刻，俯身在林一后背上，抱着林一，林一哭了这么久，大抵眼泪也快哭干了，哭也哭累了，只剩吭哧吭哧的。

“只要一一不哭了，随便提什么要求，哥哥今晚都答应。”

“真的？”林一在许川怀里翻过一点身。

“我想哥哥，和我一起睡。”他眼睫低在下眼帘上，都不敢看许川，“抱着我。”

“好！现在就睡。”

许川踢了自己的拖鞋就上了床，把林一挤去床里面一点，让林一枕在自己还不够壮实的胳膊上。

后来，每次他在林一面前说我爸怎么样我妈怎么样的时候，总会留意到林一对这种字眼的敏感，慢慢的，许川就不说了，变成了你许叔叔怎么样，你玉华阿姨怎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