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创世纪(一)(1/1)
海浪依旧。
顾念安百无聊赖的坐在沙滩上面,看着雪白的浪花冲上自己的脚背,然后又凝聚成一条雪白的线急剧的往后退。
靛蓝色的天空呈天成一色,远处的海水与天空交融,不知道海里的鱼会不会借此游到空中,与天上的海鸟嬉戏。
无聊的时候她就会坐在这里打发着时间,每天看着漫天星辰的天边逐渐闪出温暖的晨光,看着太阳初露头角,看着凌晨被染成瑰丽的金色,看着原本漆黑的海再次拥有了颜色。
看着岛上的花和树叶印在白色的大理石台阶上,看着阳光一直深入神殿的长廊,照在神像上。
中午听着海风吹过树林响起沙沙声,与海涛声齐奏;也许会有海鸟停留在此处,她最喜欢摩挲着它们白色的羽毛,听着它们喉咙或者是嗉囊里面发出的咕噜声。
太阳逐渐西斜,这段时光她一直都会在睡梦中度过着。
梦境里面总是会有一个人,不知道是谁,模模糊糊的站在远处向自己招手,但紧接着又决绝的离开。
而她哭喊着向前追去,心里充满着被抛弃的哀恸。紧接着梦就醒了,太阳也已经将半个身子隐入了海平面之下。
海鸟飞回,海鱼巡游,月亮在天边显现。
漫天星辰再次将黑夜覆盖住岛上,只留神殿里的神像微弱发散着圣洁的光芒。
在沙滩上一直坐到远处天光再次刺破黑暗。
十六年如一日的这般过着,直到有一天,一个男生被海浪裹挟着冲上了沙滩,她扭头看到了他。
吃力的将他翻了过来,他的嘴角向外溢着海水,额头和鼻子上都沾满了沙粒,眼睛紧闭着,睫毛微微颤动,脸色苍白。
那一刻她的手不停颤动,梦里的身影和面前如此落魄的人重合起来,就像一头落魄的小狗怙失双亲,寻求一个雨淋不到的地方。
远处神像微笑着向下凝视,泪滴从眼中滑落,落在脚下的神坛上。
记忆如海水涌上沙滩一样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她的大脑,剧烈的痛苦让她平生第一次不住的跪倒在沙滩上,而她的头正好面对着神像的位置。
“将还予你真相,将还予你信仰的能力。”
轻轻地撩起他额头上的发梢,手捧泉水将他的脸洗净,扛着他的手臂到了神殿里面,瘫倒在地上。
“为什么…”顾念安沉默良久,她一时还是无法消化如此大的信息量,这里的恩怨情仇太久了,久到了她都感觉这是一段出故障的记忆。
“想好了吗。”神像轻抚面前女孩的脸庞,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还是有时候会有一些怔然。
“嗯。”
走下了神坛,拥抱住了她,“从今往后,不再有你和我,只有我们。”
顾念安含泪回望,走上了神坛,手指穹顶开了天光,洒在蒲子修的身上,身影逐渐变得虚幻。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不要抛弃我。”
大理石逐渐蔓延到她的腰部,她努力的高举双手,用还能颤动的嘴唇发出最后一句话。
“我们会再见的。”
蒲子修在床上猛然惊醒,脑子一痛,无法回想刚才的梦境,但冥冥之中感觉这一定很重要。
此刻太阳还没有升起来,窗外的一排路灯还在照耀着清洁阿姨扫着马路,摊贩已经起来准备城市里面来不及做饭的办公族或者是学生的早饭。
一切都是那么宁静,一切都是那么祥和,一切都指向这只是普通的一天。
现在距离洛克修斯惨案仅剩15小时。
在15小时之后,这片街区将化为一片火海,而蒲子修的家更是被烧的一点不剩。
在15小时之后,,被誉为黄金地段的楼盘价格一落千丈,所有人都对这个地方避之不及。
在15小时之后,蒲子修此刻还在走路蹦蹦跳跳的回家,手里还拿着重点中学的录取通知书,还不知道自己的家已经没了,而他也将沉默的接受这个事实,亲手结束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开启自己的青年时代。
揉了揉头,将窗帘拉得更紧一点,不让缝隙中的光照在自己脸上。又躺了下去,轻微的酣声响起。
这也将是他最后一个不被噩梦袭扰的夜晚,或者说是凌晨。
岛上神像默默注视,三年落叶飘零头顶,洒落肩膀,掩盖脚面。
从此三年里面蒲子修沉默的过完了三年,沉默着朗读课本,沉默着书写试卷,沉默着领取奖学金和奖状,也沉默着站在主席台上激励的下面的每一个人。
庆幸的是,他活过了这三年,那次事件虽然给他的世界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但是伤疤总会愈合,尽管伤疤不会因为时间的前进而消退。
只要能活着,只要能活着。
生活也不完全是创伤。偶尔他也会扭头看向窗外的操场,蓝天白云或者也依然在他的眼中是灰暗的黯淡,但是总有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在众星捧月中抓住了他的视线。
“你看啊,蒲子修那根大木头居然会看你,看来你的魅力已经能让枯木逢春了。”闺蜜在一旁打趣,用肩膀揶揄。
“我哪里敢让人家大学霸看上我啊,人家说不定只是做题做累了放松一下而已。”虽然嘴中这么说着,但是嘴角的笑意还是掩藏不住她内心的雀跃。
毕竟就在他人都无法深入这座冰山的内心时,自己却能够让冰山为自己转头,这自然也代表着自己的魅力已经像太阳一样无法忽视了。
走回教学楼,计算着楼梯和步数,装着无意的样子路过他的教室门口,和他相撞。
当然这是因为蒲子修这根木头是真的像一个机器人一样沉默着每天按照准时准点的方式进行着三点一线,只要摸清他的规律就自然可以创造这种“巧合”。
沉默的脸上终于在此刻浮现出惊慌和一丝本属于少年的害羞,“对不起,我急着出去。”
“就对不起就行了?我们的大学霸不能这么不讲理吧。”眼角弯弯的,嘴上却依旧不饶人。
“那怎么办嘛。”
“不如就给我每天辅导做赔偿吧。”
这番对话听得旁人一阵嘶声,这种强烈目的性的话语还是第一次在陆依然的口中出现。
但是在感情方面单纯的像一张白纸一样的蒲子修自然是没有听出里面给他专门设的局,他只是将通红从脸上一直蔓延到耳根,微微的点了点头。
然后赶紧冲向了洗手间给自己冲了一把脸。
沉默了三年也不尽然都是沉默,也有沉默着被旁边的人辅导,沉默着喜欢上旁边的人,直到沉默着被阿兰朵给被迫拒绝了旁边的人。
岛上的神像看的面色古怪,三年以来每一刻都没有停留共享着对方的视野,但每一天在固定的课桌与书本以及题海里面,总是能看出一个固定的探出来的脑袋。
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了她的心头,像是委屈,也像是埋怨。自己献祭了自由活动的能力一直带着他的气息躲避它们的追杀,而他却在这三年里面再也没有回望过自己一眼。
而是将内心所有的温柔和倾诉都给予了旁边那个人。
这种感觉,就像是之前在沙滩上面做梦,被那个人又一次的抛弃了。
自己已经付出了那么多,还是被抛弃了。
但视野里面的他沉默,岛屿上的她也沉默着,沉默的过了三年。
明明只要自己一个念头就能撕毁契约,但还是沉默着矗立在神坛上面,选择了用自由换他的自由。
看着他被本部给拒绝,看着他心灰意冷,看着他接受乌托邦学院的邀请。
看着他认识了新的人,看着他与朋友嬉戏打闹,看着他陷入异类和不敬者的围攻。
她无法沉默了,撞碎大理石的外壳,走了下来,两条修长的腿三年以来终于跨出了第一步,再次迈上沙滩,撞破洋面。
从海的另一边将蒲子修再一次拉上了岛。
看着昏迷了的青年的脸,这些年来他成长了不少,原本圆润的脸此刻已经初现棱角。而光滑的嘴角上也有了一些细细碎碎的胡须。
但不变的就是,他依旧是昏迷着上了岛。
“还得是我去救你啊。”叹息者发出了这三年来第一句话,走上了神坛,穹顶上的天光再次笼罩己身。
蒲子修隐隐约约睁开了眼睛,朦胧中看见一个少女将自己背到了神殿,看见了她对自己的话语,看见了她消失。
黑暗中她睁开了眼睛,这是第一次她来到视野里面的这个地方。
奇怪的是,前面两个月暑假里面原本她在梦境里每一次都与蒲子修的联系越发紧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切断了这种联系,让她惊慌失措的失去了掌控的能力。
好在一切还在控制范围之内,好在自己还可以有能力让他活着。
顾念安抬起了头,周围异类虎视耽耽,“我不会让你死的。”
黑色的雾气逐渐弥漫上了顾念安那张好看的脸庞,在雾气笼罩下她的身影逐渐将男性和女性的特征模糊了起来。明明还能感受到了她的气息,但是分明又感觉是另一个人的存在。
刀锋划过,只留心跳声和咀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