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旧事(二)（1/1）

"封王令一出，举国哗然，朝堂之上每日都不得安宁，我本以为凭借雷霆手段可压制下去，但终究还是太过年轻。"

"那个雨夜，应该是我和苏鸿最后一次彻夜长谈了。"

夏炎想起来很多年前的那张熟悉面孔，唏嘘道:"他为人太过刚正了，在朝堂上几乎没有什么朋党。"

说到此处，夏炎似是想起了什么。

"监察使韩阳，算是在我印象里和苏鸿相交的唯一高阶官员了。"

"你对他可有了解?"

苏鸿点了点头:"昔日初次进京时，大殿之上他曾为我说过话。"

"据我所知，此人曾经是文渊阁外阁阁主，但是被贺铸后来居上后，就很少在朝中听到他的声音了。"

"他与贺铸，应该是极为不对付的。"

夏炎微微一笑道:"这是你那百鸟山凉碟子的功劳?"

苏玄云不置可否，搪塞道:"皇叔明鉴!"

夏炎见状，也不在此事上过多纠缠，继续道。

"苏鸿那时说，云泱之朝政，绝非是一朝一夕所能逆转过来的，文渊阁，边军，甚至是监察使一部，都已经是积乱已久了。

"他说了一句很形象的话，这些旧族显赫，文武百官，如同一张张小蛛网连成一片大蛛网。这张大网若是由朝堂上那个最高位置的人掌握，那云泱便会开疆拓土，问鼎七国。可现在之情景是由这些腐朽之辈掌握，看似庞大的大网，实则一阵风吹来便吹弹可破，而当权者亦如同傀儡，毫无皇权可言。"

夏炎说到此处，嘴唇蠕动着，仿佛还想说出许多，但最终只是淡然的靠在椅背上，微闭双眼。

"这是继位以来，第一次有人给我这么忠诚的劝告，我那时激动不已，心中暗自将其引以为中兴之臣。"

"但你知道，在这个位置，是不能流露出过多情感的。"

自苏玄云进御书房来到现在，夏炎在说到苏鸿时，从未自称寡人，而是一直在说"我"。

夏清璃有些心疼的轻声唤道:"父皇!"

夏炎摆了摆手，睁开双眼，盯着目光坚定的苏玄云，继续说道。

"苏鸿最后说道，他想领兵北境，除了诏书以外，永不擅自回京。"

"这话其实也是说与朝中各位大臣听的，他的意思未尝不是为我找台阶，好缓解我与诸位老将之间的关系。"

话到此处，后面发生了什么苏玄云还记得一些。

自那以后，苏鸿确实是领兵回了北境，并宣告天下，除非夏皇下诏，否则永不回京!若是营中兵马有擅自出北境者，即按谋反罪同处!

但就算如此，依然不能使那些老东西平息，封王令一下，必不可能收回。于是苏鸿将当时年仅不到十岁的苏玄云留在了京都，美曰其名是与皇室子弟共同修习书法礼仪，但整个云泱谁人不知，此举不过是将苏玄云为质子，囚禁在这京城罢了。

他是在睡梦中被送走的。

他在梦里好似听到了他娘的哭喊声，但最终他以为是梦，又沉沉的睡去。

直到冷夜的寒风刺骨的打在脸上，将他惊醒。

所以时至今日，他只能隐约记得，在那晨曦欲晓时，在那寒冷的夜风中，当他醒时被一个老太监抱在身上，老太监眼看着他醒了，不住的拍着他的背安慰他。

他没有哭，那时他只想竭力的看清哭声传来之处。

但只能看见一个背影了。

苏鸿转身时的那个背影，走的很慢，很慢，但却是一直在坚定的远去。

这是他记得关于苏鸿的最后一面了。

当年那个老太监，正是如今跟在夏炎身后的孙千寅。

苏玄云看着神色有些唏嘘的孙千寅，猛然半跪行礼道:"多谢孙公公当年照看之恩!"

孙千寅慌忙道:"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啊!"

"苏小王爷，快快请起!"

孙千寅将苏玄云扶起，随即感慨道:"文武王爷当年文韬武略，于情于理，都不该受到如此对待啊。"

言罢他突然猛然闭嘴，似乎像是偷瞟了一眼夏炎，随即立马沉默，缓缓向夏炎身后退去。

苏玄云暗自洞察到，不动声色道:"多谢孙公公仗义执言。"

"您言重了!"

孙千寅声音再次恢复到了波澜不惊，毫无感情。

夏炎似是不经意间的轻咳了一声。

苏玄云佯装没听见，继续道:"后来我爹领兵北境，共有七万兵马，又怎会如何一夜蒸发的?"

夏炎闻言，神色骤变，北境血灾之谜，时隔多年，依旧云泱境内的一大禁忌，更是闻名七国的不解之谜!

此次灾祸之后，北境苏府除名，七万兵马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云泱北境告急，转眼间便陷入了生死存亡之时!

还未等夏炎派人探清北境究竟发生了什么时，北燕就已发兵大举进犯云泱。

庆幸的是，当拓跋珪再次兵临河西垒时，竟发现这里爆发刮起了从未见过的暴风雪。

按照拓跋珪后来上报慕容皇室的报告里说，暴风雪之下，三丈之内便不可见，士卒之间，即使相隔咫尺，喊叫声动天，也未能听清相互之嘶喊，只有狂风撕裂耳畔，暴雪如同瀑布，自九天而落下。

拓跋珪仅仅是先头部队，便因为暴风雪失踪死亡了数千人。

于是拓跋珪率兵后撤数里，以待风雪消散时，再长驱直入。

但这也无异于给了云泱调兵遣将的时间。

但当夏炎看向满朝文武时，不禁眼前一黑。

依旧是漫长的争吵与辩论，夏炎听得一阵头疼。

有说北境之失完全在于苏府的人间蒸发。

有说苏鸿不是失踪了，而是带着七万人叛逃出了荒无人烟之地，自立为王。

更有甚者说苏鸿投靠了北燕，现在率兵来攻的，正是他百鸟山的那七万人。

夏炎听了半晌，差点气笑了，眼见越说越离谱，他忍不住呵斥住众人。

七万大军的人间蒸发，他夏炎也是认为全无这种可能，但现在事实就是这么发生了，即使他再不愿意相信，但北燕的军旗却在北境对面猎猎作响。

眼下云泱之困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那些荒谬的猜测，他此时莫过于深恶痛绝!

当年赶苏鸿去北境的，也是这群老东西，现在苏鸿生死不知，七万大军人间蒸发，这群老东西还在这里嚼舌头!

夏炎从未如此愤怒，也从未如此的动了杀人的心思!

随着夏炎冷冷的声音回荡在百清殿上，几个平日最为狂妄的老将，血溅朝堂!

群臣震惊!